許瑞芳老師談教習劇場的實踐及導入企業的可能
2014
11
06
文|洪菁珮
圖|臺南大學戲劇創作與應用學系提供
藝文薈集×產業升級
過去在英國學習教習劇場回到台灣的許瑞芳老師,亦已曾經和博物館、學校、社區、國家公園合作,將TIE應用在包含歷史事件、原住民認同、風災重建、生態保育、同儕關係等議題上。

教習劇場(Theatre-in-Education,簡稱TIE)發源於60年代的英國,主要目標是讓人們透過戲劇經驗來進行各種議題的「學習」,而非在教導人員如何去欣賞戲劇,或是傳授任何劇場技術。傳統教習劇場是透過專業劇團所策劃的,包含教師手冊、演出與後續追蹤的「一套節目」中,來進行戲劇教育,演出通常是以一個班級或某一團體為對象,人數多在30至60人之間。節目中由「演教員」(actor-teacher)傳達戲劇中一個精確的「兩難問題」,演教員除了要具備基本的表演能力,還要扮演「教師」角色,在演出中經常與參與者互動,透過基本的工作技巧,如戲劇遊戲(games)、靜像劇面(image theatre)、論壇劇場(forum)、做針氈(hot-seating)、面臨決策的角色等等策略方法,引導劇中觀眾可以自然地在戲劇間與角色互動,提出他們的問題、化解他們的疑難,甚至做出他們的決定;期望觀眾不只是坐著觀看,而是能起而行,參與劇中的事件,引發自覺性的行動力 。

原本以學校為主要演出對象的英國TIE劇團,在90年代面臨經濟衰退、教育政策改變,政府補助開始萎縮的情形下,開始轉而尋求其他領域的合作,針對不同的組織需求調整演出主題與方法,例如同樣具有教育目的的博物館、非營利組織、監獄等,以戲劇互動的方式,增加參觀者學習的興趣與深度。過去在英國學習教習劇場回到台灣的許瑞芳老師,亦已曾經和博物館、學校、社區、國家公園合作,將TIE應用在包含歷史事件、原住民認同、風災重建、生態保育、同儕關係等議題上。

許瑞芳老師將TIE應用在包含歷史事件、原住民認同、風災重建、生態保育、同儕關係等議題上。《彩虹橋》演出中,觀眾進入表演區和劇中人物對談。

在台灣歷史博物館委託的《一八九五開城門》劇中,老師與團隊運用簡單的布景,在武德殿的空間裡營造出時代氛圍,以馬關條約簽署後台灣割讓給日本的史實為時代背景,描述日本軍即將來到某中部城鎮接管。而城鎮裡的居民是否應該要打開城門迎接日本軍隊?作為當時的台灣人如何在這個彷徨的處境中,確認自己的立場。劇中主角的爸爸林姓茶商基於經濟與安定考量,支持主動接納日本軍進城;而主角的好友則選擇加入義勇軍捍衛家鄉;主角(茶商之子林榮春)則對於要站在哪一邊感到左右為難。在戲劇中,演教員適時的邀請觀眾參與,觀眾不再只是看戲,而是參與戲劇之中一起討論,甚至成為劇中的角色。例如讓觀眾帶上瓜皮小帽(成為戲劇人物之一)參與仕紳會議,提出自己的意見,並將演出行動化,贊成迎接日本人者要簽署自己的名字;或是由主角自白感到矛盾的情緒,請觀眾提出自己的問題與建議,以進一步討論。在TIE戲劇中,透過類型化的角色、立場分明的態度,讓觀眾清楚的明白不同立場的原因和觀點,並從主角面對兩難的抉擇中,進一步思考與判斷自己要採取的行動。

又例如即將為台江國家公園辦理的TIE劇場,則是設定在海邊的村莊,隨著劇情的推演,三個不同立場的角色人物提出他們的看法,一是為了照顧阿媽返鄉的年輕人,正為了地方的環境保育而努力,而他的同學則要認為要有建設才能蓬勃地方,因此主張讓財團來開發建設;另一位同學則是考慮是否要返鄉繼承家中事業,正為了是否要將土地賣給財團而左右為難。這齣戲透過最後的「會議 」,讓觀眾充分提出自己的想法與聲音,當然,沒有編排好的唯一結局,也沒有設定標準答案,而是留給大家自己思考的空間,這也是TIE教習劇場的特色。許瑞芳老師說,很高興委託方也接受這種多元開放的戲劇方式,而不是只有宣揚生態保育為唯一立場。正因為委託方也認知到,面對生態保育,就是有那麼多不同的立場與觀點需要被理解,才能進一步的溝通討論。

而當我們談到教習劇場是否能導入企業之時,讓我們先回到企業與藝術在本質上的歧異之處。由資本主義架構下的企業是重視效率效能、以朝同一利益目標前進;而藝術著重創造性,它是疏離的、象徵性的,似乎跟企業的本質不太相同。TIE並不是讓成員藉此達成一致共識,而是表述相異的立場、刺激參與者思考,進而採取行動。若是企業主願意保持開放性的態度傾聽各種聲音,教習劇場或許就可以被應用在許多面向,例如透過TIE以不同的觀點角度充分討論一項議題;或是拋出家庭與事業的關係、同儕關係、事業與生活的平衡性等議題,讓員工有機會透過戲劇啟動思考,並將它表演出來。其實,透過戲劇的引導而表達出來的情緒與反應,往往也更為真實。

《一八九五開城門》仕紳會議場,參與者扮演城民,一起討論是否該開城門讓日本軍隊進入。

許瑞芳老師八八風災後,到災區小學巡迴辦理TIE劇場,以一個虛擬的受災社區故事,討論涵養土壤作用較低的經濟作物(如檳榔)對土地與社區經濟的影響。當小朋友在思考未來災區要不要繼續種植經濟作物時,呈現了矛盾而真實的反應:有一組學童一方面基於水土保持理由不希望繼續種植經濟作物,但請他們用「靜像」(肢體定格的動作,呈現劇中某一情境的畫面與心情)表演二十年後的社區景況時,大家卻表現出貧窮困苦的居民模樣,表示他們覺得雖然不種植經濟作物是對的,但卻可能讓社區走向衰敗和貧困。甚至請他們表演劇中種植經濟作物為生的婦人角色如何面對未來生活時,甚至出現自殺動作的靜像。孩童的反映真實的呈現了所處的群體對災區未來生活的彷徨。但另一個同樣選擇不繼續種植經濟作物的組別,卻討論出以生態導覽、旅遊等為經濟來源之方法,使得二十年後的社區靜像,呈現有機生態區的欣欣向榮之貌。

許瑞芳老師說,雖然TIE的戲劇沒有正確答案,但在這樣的過程裡,不同的人也可以看到別人不一樣的思考結果,進而讓一個議題有更多元、更廣泛的可能。所以當企業希望導入教習劇場作為員工訓練或議題討論時,首先要很清楚自己關心的是什麼、想要討論的是什麼,但同時卻必須鬆動控制的意圖,不試圖影響參與成員的意見、也不設定單一立場,給予參與者充分的表達空間。

另一種方式,則是企業可以贊助TIE教習劇場,例如香港的匯豐銀行補助香港演藝學院的教習劇場《日佔香江,再看1941》於海事博物館演出。也就是說,企業亦可以針對他們關心和重視的議題,以贊助教習劇場的方式,促使人們經由互動的討論而更理解與重視該議題。再加上教習劇場編制上十分靈活度,小規模演出僅需要四個人(三位演員加舞監)就可以完成演出,這樣也更增加它可以被廣泛應用的可能性。目前許瑞芳老師所任教的戲劇創作應用學系,除了TIE以外還有社區劇場、說故事劇場等應用劇場的教學。許瑞芳老師說,香港政府對於劇團進入社區給予很高的經費補助,鼓勵了許多劇團到社區去實踐。

而在台灣是否也有可能給予應用劇場更多的可能性,進而讓戲劇與社會更緊密的結合。在現今面臨多元意見但缺乏互相瞭解的台灣社會,或許正是適合像TIE這類應用劇場發揮的時候,讓劇場人與社會可以產生有機且正面的影響,帶來更多反省和行動的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