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劇照拍攝以及創作
陳長志,畢業於臺灣藝術大學美術系,從大學一年級便一腳踏入拍攝劇照的領域之中,而他當時的動機非常單純,就只是為了訓練自己、累積經驗罷了,沒想到這一拍就是十多年。
對於長志來說,劇照的拍攝也是ㄧ種創作,透過跟團隊的交流、討論,進而決定拍攝的地點跟手法,而拍攝劇照的過程同時也會對團隊的創作本身發生良性刺激,進而將劇照的意象融入作品之中,比如稻草人舞團的「單身」,劇照拍攝地點為牆壁鋪滿白色磁磚的地下道,而這個特屬於地下道的純白氛圍也被舞團轉化成作品的一部分,呈現在舞臺之上。
進劇場拍攝劇照有兩個階段,他起初會先把自己放置在一個客觀的位置之上,純粹就「記錄」的角度來進行拍攝,盡量呈現出舞者在舞台上最真實的模樣,待第一批劇照拍攝完成之後,便會以自己獨特的視角跟手法再拍攝一輪,此一階段的劇照便會產生獨特的「作者觀點」。對此,長志認為身為一個劇照攝影師,其拍攝的作品對於團隊來說必須得要有獨特的「不可取代性」才行。
今年四月,長志藉著國藝會的海外藝遊專案補助,前往歐洲遊歷半年。在提升自我的同時,也期待能夠將他於海外經歷的各種好壞經驗帶回臺灣,進而為提升臺灣的藝文環境出一份心力。近年來,他因為開始思考關於台灣當代攝影作品應該如何典藏,而前往拜訪「德國舞蹈文獻典藏館」。同時,也趁此旅歐的機會前往德國魯爾藝術節、萊因高音樂祭、威斯巴登歐洲新作戲劇雙年展、英國愛丁堡藝術節、法國亞維儂藝術節等各大小藝術節。
英國愛丁堡及法國亞維儂藝術節的街頭宣傳戰
藝術節期間,愛丁堡跟亞維儂的街頭簡直可謂戰場,五花八門的各種DM、海報令人眼花繚亂,如何讓自己的團體從上千個團隊之中脫穎而出,是演出之前最重要的任務。幾千張的宣傳DM在自己的眼前展開,也不禁使長志強烈感受到劇照師的責任著實重大,劇照幾乎可以說是讓觀眾接觸演出的第一道關卡,劇照吸睛與否自然也會影響到觀眾的進場意願。在愛丁堡,海報張貼有著比較嚴格的規定,宣傳品只有在規定的牆面方能露出,張貼前還必須透過正規的手續申請,僅有開放部分的柱子供團隊自行運用,而那也就會出現海報不斷重複覆蓋、導致柱子變得越來越粗的獨特景象,待團隊的演出時間逼近之時,也不乏出現團隊人員將自己跟柱子合而為一,作為人形活看板的手段。
相較之下,亞維儂的街頭景象就顯得更為自由、繽紛,在亞維儂藝術節,張貼宣傳品並不需要特別經過申請,民宅、路燈、劇院門口,每個牆面幾乎都給佔滿,當然,這樣的狀態對於當地居民也會帶來一定程度的困擾,也有居民會在自家牆面上特別註明「此處為通風口,請勿張貼海報」的訊息。藝術節期間政府也會派出更多的人力以維持當地的整潔,牆上的宣傳品只要脫離牆面搖搖欲墜、甚至落地,就會立刻看到清潔人員出現,使用特殊的吸塵器將脫落的文宣品給處理乾淨。
從海外藝術節回看臺灣
從參訪海外各大藝術節的經驗回過頭來看臺灣,長志認為臺灣其實是有發展藝術節的條件,最起碼臺灣的節目跟國外的相比其實並不差,那麼有個很實際的問題是,臺灣究竟需要怎樣的藝術節?我們的目標觀眾單單只是國內的藝文族群,抑或是有更大的野心,讓自己成為亞太地區的藝術中心呢?若目標成為後者,那便不得不去思考,臺灣究竟有哪些足以吸引海外觀眾的優勢?在形式上,又是否有能夠從海外經驗借鏡之處呢?
在遊歷各個不同國家藝術節的期間,長志以自己身為一個海外參與者的角度觀察,獲得許多寶貴經驗。先從英國愛丁堡以及法國亞維儂兩大國際藝術節開始說起,不同於我們一般觀眾的想像,他認為,不論是愛丁堡亦或是亞維儂,兩地區藝術節的國際化程度實際上都不能說得上是「很完善」。觀察其演出節目的國籍分布,主要都還是以本國節目為最大宗,而亞維儂的節目更是以法語演出為主,其他語系國家演出的比例相當低,這對於海外觀光客而言便是一堵難以跨越的高牆;其次,在售票以及節目介紹的網路介面上,愛丁堡藝術節的官方網站尚有建置多國語系介面的首頁,在詳細介紹頁面之中也有節目宣傳圖像可供參考,對於旅客而言還算親切,亞維儂藝術節網頁則是以法文的文字介紹為主,圖像的缺乏更是往往令觀光客不知該如何是好。德國部分藝術節更是有必須以實體信件往來作為購票依據的要求,相較之下,臺灣的售票系統或者網路介面對於海外觀眾來說已經可以算是做得相當不錯了。
即使這些國際大型藝術節對在行政執行方面對於海外觀眾並不十分友善,但每年卻依舊還是能夠吸引大量藝文愛好者前往朝聖,除了藝文節目本身的品質吸引人以外,這些藝術節整體的「橫向連結」做得相當好,其實是最重要的一點。以愛丁堡藝術節為例,它其實並不只是單一藝術節,有著單一主辦單位這樣簡單,它其實是個兼容並包,大小藝術節慶通包的結果,各種大大小小私人的攝影展、文件展、影展…等等,不僅止於表演藝術,全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同一段時間,於不同地點發光發熱,串連起相當巨大的規模,氣勢驚人,這自然也就能夠吸引各種不同領域的人同聚在愛丁堡。
此外,對於人生地不熟的旅客來說,複雜錯落的交通方式往往令人望而生怯,高額的交通費用更是讓人頭痛不已。為此,德國萊因高音樂節則推出了購買票卷可以抵用公車票卷的機制,這樣的措施對於德國在地的郊區居民,以及海外觀光客來說都具有高度的吸引力,相當值得臺灣師法,除了嘉惠觀光客之外,臺灣的大型藝術節主要集中在台北、高雄兩大都市,票價加上交通費對於外地民眾來說無疑是相當沈重的負擔,但若有誘人的交通方案及優惠,想必也能夠給各藝術團隊開拓更多票源的機會。
或許臺灣正需要將全省各大小的影展、藝術雙年展、藝術節進行整合,並輔以觀光行銷資源、合理的交通優惠等手段向海外進行強力推銷,說不定亦能收到奇效。
藝術歷史的書寫及典藏,還有未來
經過這十多年來的創作歷程,長志逐漸意識到自己無形中正在參與臺灣藝術史的書寫,對於日後應當如何典藏自己的攝影作品逐漸產生濃厚的興趣。為此,長志特地前往「德國舞蹈文獻典藏館」進行參訪。長志提到,該單位對於各團體的劇照、檔案等資料的管理是相當嚴謹的,當你入館時,首先便需要針對研究的團隊、議題提出明確的書面申請,接著才在館員的陪同下,經過重重關卡,將你送至研究對象的資料庫面前,除此之外並不能隨意翻閱、查詢與申請無關的資料,所有的檔案都被查收在精準的恆溫恆濕環境之中,每個團隊都必須提供兩份資料供館方典藏,一份查封、一份供研究人員申請翻閱使用。德國人對於該機構的運作有著一份「歷史書寫」的責任感,該單位的營運資金來自當地銀行,每年固定提撥預算供其使用,而且不求回報、不以使用人數作為量化單位來衡量其價值。
訪談到了尾聲,長志說,打從自己開始拍攝劇照以來一直都沒有多想,就只是不斷持續創作、累積作品,但或許是因為隨著年紀增長,他不禁開始思考自己是否在接下來的五年、十年、二十年就只是作著跟現在一樣的事情就好了呢?這也就促成了自己想要出走海外走走看看的動機。經過這次的旅行之後,在歐洲這塊土地令他看到許多截然不同的藝文風貌,而且各種層面皆有,從軟體層面的藝文創作、演出場館硬體規劃、觀眾參與、典藏研究等等,一股責任感不禁在他心中油然而生,覺得自己在臺灣果然還有很多除了創作以外的事情應該去做才對。有些事情,似乎在攝影師陳長志的心中悄悄地醞釀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