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好的默契、扎實的技巧、充滿新鮮感的作品,深深抓住許多人的心。之後,同是南藝大畢業的笛簫演奏家任重加入,「三個人」正式以3人編制登場,樂曲的風格也隨著新成員的加入、舊成員的成長,愈來愈多樣化。近年來,他們也不再只是以演奏聞名,而開始有了各種正式的委託創作,從演奏到作曲,他們如何走來?
尋找屬於自己的音樂話語
「一開始接觸到的都是中國的作品,後來接觸了一些台灣作品,才想到其實也是可以自己創作的!」郭岷勤說他還記得當時到台北看了「采風樂坊」進行的絲竹樂作曲比賽,眾多作品都是台灣的作曲家所寫,他想既然大家都能寫,沒理由自己不能寫,於是便開始行動!
任重與郭岷勤一樣,曾在就讀南藝大時修過作曲,開始他學習作曲的動機,主要來自於對更多演奏風格的渴望。對於學院科班訓練出身的笛子演奏家來說,接觸到的曲目多數都是具有「地方色彩」的樂曲。任重的個性活潑,也樂於接受各種新事物,對於竹笛演奏,他希望能夠更不受舊風格侷限,於是他開始改編現有的樂曲,並用自己喜歡的方式來演繹。
相較郭岷勤與任重,潘宜彤的第1首作品《五聲感覺》則是在組了「三個人」後才創作的。潘宜彤有時候會在演出時笑說自己作曲是「被逼的」,但大笑結束後她很認真地說:「一個樂團是需要大家彼此分擔工作。」創作亦然。從《五聲感覺》開始,潘宜彤也嘗試移植其他種器樂獨奏給中阮,逐漸磨練自己的能力,後來也拜作曲家邱浩源為師,精進自己的作曲能力。雖然為何開始創作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由,不過他們3個人都認為只要願意開始做,「作曲」並非想像般遙遠,先從模仿學會別人的技術,譬如任重念南藝大時期第1個作品就模仿潘皇龍的《迷宮‧逍遙遊》,然後嘗試做出自己想要的內容,重要的是必須開始創作。創作多了之後,也就逐漸開始有了更好的解構作品的能力,回饋到演奏上,會比以前更能體會作曲家的創作,也更能建立自己對作品的評價準則。
開啟創作的第一步
那麼,這「三個人」在創作的過程中,是如何經營、發想內容呢?不同於郭岷勤與任重,潘宜彤說自己的創作是「很從演奏的觀點出發」的。潘宜彤通常會將自己試彈的內容一次一次地錄下,再從當中尋找發展的素材或方式。潘宜彤建議想創作卻還不知道怎麼開始的朋友,或許可以跟他一樣,「先在自己的樂器上先試、先錄音。」從上海音樂學院碩士畢業後回到台灣,潘宜彤在教學的過程接觸吉他與烏克麗麗,意外地豐富了自己的音樂內容,也加入不同的音樂團隊,因此在演奏上也結合了世界、爵士與搖滾的風格,打造出她獨特的中阮演奏風格。或許也是因為這樣的背景,讓潘宜彤感受到多接觸不同類型音樂的重要性,這也是他雖從中阮出發,卻不被既有的中阮語法侷限的祕訣。
「我不會去考慮要怎麼演奏耶!」郭岷勤說,作曲時,他從不先想自己會怎麼彈,對他來說,他想像的是聲音、是音色,因此除了避開完全不可能演奏的音符,只思考什麼樣的聲響會好聽。而明明主修笛子卻被朋友笑說主修樂器是鋼琴的任重,在作曲的時候習慣利用鋼琴架構整體布局,之後再進行配器。除了各自的創作,當他們聚在一起時,「三個人」多少也會讓曲子產生新的化學變化,特別是有些樂曲的發展依賴「即興」,透過即興除了創造出更多的變化,也讓彼此激發出更多的火花。譬如《三花兒弄梅》就是以古琴曲《梅花三弄》為素材,設計了一個基本結構後,中間各自即興發揮。以這首曲子來說,即興的部分多年來由於音樂技巧、涵養精進與想法改變,也使得這首作品每次演出都是一次進化。
創作提供了新的音樂標竿
開始嘗試創作之後,身為演奏家的他們也重新得到一些回饋。「只當演奏家不寫曲子真的太可惜了!」任重再三強調,開始創作之後,更能關注作品全面的樣貌、層次,自然表達的方式也會改變。郭岷勤也提到,因為創作需求必須更了解其他的音樂、器樂,使得自己對音樂有更多元的認識,回歸到演奏上也更能借鑒其他人,不囿於舊。除了回歸到自己的演奏表現上,接觸作曲後,也使他們關注到音樂其他層面的問題。
潘宜彤說「彈得多,加上自己也寫曲之後,就開始會分析以前彈的、或是現在教學生的作品,發現裡面有許多可以調整的內容。」以中阮來看,舊有的國樂教材、練習曲、演奏曲其實數量很少,加上多半是沒有真正作曲基礎與經驗的演奏家自己寫作的,有些曲子架構較不緊密,也使得中阮教學上很容易多走冤枉路。雖然許多我們現在演奏的樂曲,是演奏家信手捻來的吉光片羽,當中也不乏佳作,然而長久來看若是演奏家本身具備更好的作曲實力,去蕪存菁的能力自然會更好,也會使留下來的作品質量更上層樓。有了愈來愈多的創作實戰經驗,潘宜彤希望有朝一日能夠以更有效的作曲手法為中阮寫作出更有效率的分級練習曲目與演奏曲,就像是「中阮徹爾尼」、「中阮拜爾」那樣,讓國樂能以更系統化的方式傳習,這也是開始創作後她給自己訂下的目標。
演奏與創作都是自身的寫照
任重曾經說過希望能透過改編、創作,超越傳統笛簫音色想像,他穩定地朝向此一目標邁進,同時也創造許多古曲新風貌,譬如《三花兒弄梅》、《搖著槳的茉莉小六》(結合了《老六板》與《茉莉花》)都很成功讓傳統素材與音色變得新穎又浪漫。另一方面他也自然地活用他喜愛的日本音樂元素在國樂作品中,如:《沉花》、《荒神》,在創作中展現他自身的關注。「創作不是什麼特別神聖的事情,他就是一個對自己的觀察,像寫日記一樣」郭岷勤說,「我希望自己的創作能夠完全投射出自己當下的狀況、內在的樣貌,這是我的目標。
從演奏家出發,踏進創作之後,岷勤「寫骨子、寫理想、寫生活」也展現在他後來幾場獨奏會的呈現上。「自然」是「我寫我彈」的音樂日記,2017年的獨奏會上,演奏多首台灣當代作曲家的作品(當中有一半是委託創作,其中也包括了他獲國藝會贊助的作品《火》),呈現出他在演奏、創作上所在意的2件事情,一是「箏」的聲音可能性,二是介紹、創造屬於當代台灣的箏樂作品。逐漸投入創作後,潘宜彤也努力地讓自己進入一個更富挑戰的狀態,在自己2017年的中阮音樂會中,只有1首不是自己的創作,其他4首作品都是他為中阮所寫的,作品裡的主題、素材展現了她多元的音樂喜好,《紅氍毹》用來展現她喜愛的戲曲音樂素材、《來甦》用原住民歌謠描述人睡睡醒醒的狀態、運用了北管音樂的《將》描述台灣廟會活動,還有描述童心的作品《叮噠》(後3首作品皆獲國藝會贊助),豐富的內容展現潘宜彤的衝勁!
回到「三個人」的世界裡,從一開始為了想要有自己的音樂而創作,到後來也同時邀約不同作曲家、音樂家來合作,或是創造新作品、或是賦予既有作品新風貌,小小的樂團竭盡全力用音樂寫下生活的體驗,用音樂擴展世界用世界豐富音樂。11月甫落幕的演出中,「三個人」與來自韓國的傳統樂器樂團「Duo Bud」做了一項的合作,雙方各提供1首自己的作品,然後透過共同演出對方作品,分享、探討彼此的音樂語彙。兩邊所提供的都是需要大量即興演奏的作品,而即興恰巧也正是一種「立即的創作」。在當代世界音樂的交流平台上,即興已是一項潮流,從演奏而創作,從創作強化演奏能力,從而擴展了與更多音樂文化對話的能力,從他們閃閃發亮的眼睛,或許我們能用一句「三個人」的話作結:「演奏轉變成作曲之後,覺得不寫真的很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