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願意把你家的客廳裝潢成一個音樂廳來辦音樂會,然後每周都有不同的人會來你家聽音樂、進進出出的嗎?」我轉頭問朋友。
「不要吧?!」不只是朋友,我猜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會這樣回答。
但卻有一個人這麼做了,而且持續了7年多至今。
即使多次低調的婉拒把採訪焦點放在個人身上,但說起涴莎的故事,筆者還是必須提起這位創立涴莎古典音樂沙龍的執行總監陳室融。原本從事食品買賣的陳室融,三十幾歲因興趣而開始學習小提琴、進而從事音樂教學的工作,在與許多音樂學習的師生交流的過程中,發現許多國內外音樂系學生畢業後,因為台灣音樂環境缺乏演出機會與就業市場,使他們不得已選擇轉職、漸漸遺忘曾經陪伴多年的音樂。因為不希望有更多人放棄音樂,陳室融開始有了成立一個平台來協助藝術家的念頭。
然而為了一個擁抱藝術、把美好分享給他人的理想,需要多大的堅持?在做了這個決定之後,陳室融把正在建蓋的自宅二樓空間設計為可供室內樂演出的場地,2005年舉家從麻豆遷至台南市,成立涴莎古典音樂沙龍。涴莎的成立不僅是個人職涯的一大轉變,還必須面對不熟悉藝術環境的家族及朋友的質疑,以及接踵而來的經營的問題。雖然並非藝術專科出身,但陳總監強調,其實許多事情的道理、價值觀都是相通的,透過過去經商經驗之轉化、及在地音樂教學所衍生的關係網絡摸索營運之道。
涴莎東門館的起步,雖然僅是從100人座位的表演空間開始,然而十分堅持音樂演出品質的要求,將自我定位拉高到嚴格如國家音樂廳的標準;同時,除了演出場地的之外,協助演出者做節目行銷與宣傳DM,亦發行涴莎藝術雙月刊,詳盡介紹表演團隊與相關專文。
由於涴莎初期的定位與場地空間限制,演出以室內樂為主。室內樂起源於西洋中世紀後期,原本是歐洲貴族在客廳中欣賞的音樂,這樣的小型藝文空間不只對觀眾來說特別,對表演者來說,在觀眾之前近距離的表演,亦是他們十分難得的經驗,陳總監便說,曾經有好幾位經驗豐富的音樂家對他說,在表演的前10 分鐘,其實是非常非常緊張的。
涴莎認為應鼓勵與培養觀眾付費欣賞的習慣,方能健全藝文展演產業鏈,早期為了打好基礎亦時常邀請國內資深具有名氣的音樂家表演,因此從一開始涴莎的表演便是售票演出。只是表演藝術有其維運成本不能透過複製生產獲利的困境,儘管彈性的針對不同的表演者採取多種收費模式1,但平均票價250-350的收入,除了支付演出費用以外,還不足以支撐場館維護與人事的營運成本,因此涴莎亦開始尋求政府藝文補助,除了支應營運成本以外、也補貼表演者。
獨自開創、摸索、經營涴莎數年後,陳總監預見戲劇、舞蹈觀眾還有許多待開發的潛力空間,2011年在具有相同理想的藝文贊助者支持之下,另於永華一街覓得一個更寬廣的基地,設立涴莎永華館。永華館是一200人座位的多功能小型表演廳,配備更專業的場地、器材,同時也引介更多元的表演藝術形式,包含戲劇、舞蹈、傳統藝術、講座及跨領域藝術等,除提供表演者多一個小型藝文表演空間的選擇,也帶給觀眾更多不同的藝文欣賞體驗。
從東門館的經驗之中,涴莎團隊半自助的透過諮詢專家、自行研究、與設計師討論等方式興建永華館。永華館外觀帶有新古典風格的歐式典雅,後門迴廊外的小徑花園,頗有自闢一處悠閒的自在。表演廳設計為黑盒子劇場,舞台與觀眾席的位置可以隨設計變換,能適應不同的表演形式。為了斜角屋頂如何架設燈光軌道與布幕杆,團隊傷透腦筋,最終找出利用開闔方式隱藏吊杆,同時也保留了屋架的美觀。除了有寬廣的後台,休息室也備有化妝室、更衣室、淋浴間。後廳則保留給藝文相關講座、企業團體會議餐會使用。從外觀到內部,都來自於沒有既定藝術包袱的團隊,努力在創意與務實中求取平衡;具體而微的場地,為經營團隊啟動了另一個實踐夢想的基地。
表演藝術空間因為投資規模龐大且維護費用高,向來以公辦公營為主力。但隨著表演藝術活動的定義不斷改變,不論演出內容或形式、演出者與觀眾的互動關係,開始有不一樣的思考,演出空間的需求也與日俱增。在台南市不乏由歷史建物修建的替代空間或是政府單位的表演廳,且多數是(對表演團隊)不收費的場地,涴莎這樣民營的小型展演場所,看似夾縫中求生存,然而在台灣的表演藝術生態當中,除了具有知名度的大團能夠撐起一千人座位的票房以外,還有不少年輕的小型劇團,需要從小劇場開始磨練經驗,從少席次的劇場慢慢培養自己的觀眾;加以台南市其他場地空間並非專為音樂表演而設計,涴莎音樂表現效果相對突出,使得涴莎仍然在表演團隊與觀眾之中具有相當的存在價值。
涴莎未來規劃在營運內容中加入視覺藝術的元素,而目前也尚在尋求適合的場地。七年多來儘管兩度面臨放棄的念頭,卻一路走到現在,陳總監不只一次的強調,途中如果順遂,靠的是上天給的好運氣。現在陳總監與團隊暫時放慢腳步,重新深刻思考涴莎的核心價值、定位與未來的方向。我想或許這也是理論派與實務派的差別吧,理論派一開始就會訂出嚴謹的策略、規劃執行步驟等等,但涴莎的團隊以摸索、嘗試、種種失敗與碰撞的實務經驗,一路走來開創出涴莎的模式。
採訪之中談到對音樂學習環境的憂心、經濟對觀眾購票意願的影響、影音購買逐漸取代現場表演欣賞種種問題,但最終結論還是涴莎會持續的為了小眾支持音樂表演的觀眾而堅持,這些都不能以經濟價值衡量的文化價值還有自我成就的肯定,看似虛無卻無法欺騙自己。這個下午,筆者敲著鍵盤寫稿的時候,正是謠傳世界末日的12月21號,若是生命結束前要想起什麼會令你感到溫暖或遺憾,不就是那些生命過程中無形的情感、對理念的堅持嗎?
採訪到了末了,陳總監忽然說起最初他對孩子述說對涴莎的想像,是成立一個「涴莎藝術主題樂園」,他邊笑邊描述這個構想......。我總是這樣想,當人沉浸在一項藝術之中,不論是音樂、舞蹈、繪畫……,他就像裝上了一對能飛的翅膀,遨翔在自己構築的夢想之中。而涴莎的堅持,不只是為藝術表演者開啟一片天空,也為自已打造了一對夢想的翅膀。
註1|目前大致可分為場地出租、邀演售票、合作申請補助三種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