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風車的全民幻想曲
2013
02
04
文|楊豐維
圖|紙風車劇團、楊豐維
打開夢想的盒子II——藝文社會企業之可能
「我們要讓台灣的每一個孩子都看過兒童劇。」任建誠用堅定而踏實的語氣說出紙風車的創團精神,頗有「千萬人吾往矣」的雄心霸氣。

當我們在討論一個國家是否繁榮的時候,我們可以從它的經濟成長率看出端倪;當我們在討論一家企業是否值得投資的時候,我們可以仔細推敲它毎一季的財報指標;或者,當我們在討論一場活動是否成功的時候,我們也可以輕易地從它的參觀人次判斷分曉。

企業,原先是一個非常資本主義的名詞,強調的是「股東」與「獲利」。但所謂的「藝文社會企業」是什麼意思?藝文、社會、企業三者的關係是什麼?「藝文社會企業」會是一場歹戲拖棚、剪不斷理還亂的三角戀情嗎?在這樣一個深信「數字會說話」的時代裡,藉由一連串的統計數據帶我們檢視這間「標竿企業」,一步步回顧重溫這場你我都是主角的夢想之旅,也許就是發掘這段故事的最好開始,也是見證「藝文社會企業」的最好機會。

歷時5年,共累積381場演出
超過26,000多位個人和團體贊助捐款支持
超過790,000名觀眾觀賞 

368鄉鎮市區兒童藝術工程首場演出,熱情民眾不畏風雨欣賞。(攝影/楊豐維)

假如,我們將上述的數字放在任何表演團體的發展軌跡中來看,必定都會是相當卓越傲人的歷程與成就。但這樣的成績卻並非是某個國外天團所開創的紀錄,而是正港本土MIT的紙風車劇團所立下的輝煌「戰績」。但為何要將之稱作是紙風車的「戰績」呢?外界絕對難以想像,現在看來風光收穫,但初始是如何的篳路藍縷,卻只有紙風車的團員們點滴在心頭。每一場演出都像是一場戰爭,不僅要跟老天爺拼命,也要跟口袋裡的錢拼輸贏。有人說這是紙風車的奇幻旅程,其實,這也是台灣每個孩子的奇幻旅程,屬於你我的「319鄉村兒童藝術工程」。

「紙風車何德何能?」紙風車劇團團長任建誠一字一字地說。在訪談中,這句話不斷地被憶起,言談間流露著滿盈的謙卑及感恩。任建誠提到,台灣有三種議題尋求大眾贊助、捐助非常容易:宗教、政治跟公益。但藝文表演想尋求贊助?想都別想。日本海嘯的時候,台灣人的愛心捐獻讓人感動,龐大的金額同時也讓人咋舌,「紙風車是什麼?」任建誠說,竟然可以邀集號召兩萬六千多名民眾捐款贊助紙風車帶著國家劇院級的兒童劇下鄉演出?同一個鄉鎮甚至加演兩、三場的情況更是不在少數。為什麼大批民眾要搶著捐款?為什麼紙風車就算賠錢也要撐著走完319個鄉鎮?

紙風車319鄉鎮兒童藝術工程到台南大內演出時,追風賽狗場讓孩子玩得不亦樂乎。(紙風車劇團提供) 

「我們要讓台灣的每一個孩子都看過兒童劇。」任建誠用堅定而踏實的語氣說出紙風車的創團精神,頗有「千萬人吾往矣」的雄心霸氣。2006年底台灣政治局勢與社會瀰漫著一股不安與分裂的氛圍,紙風車卻只想問:「偏鄉孩子未來的競爭力在哪裡?」於是,一個強調「創意、美學、愛與關懷」的運動正式開始,活動的七大初衷明白揭示了完整的行動方針,同時也正是台灣社會長久以來忽視的核心價值:「孩子的笑容與希望、大眾參與的公民力量,以及去政治化」。

在這樣的願景下,越來越多人積極贊助認養「孩子的第一哩路」,當正向的能量不斷累積,朋友介紹朋友,鄉親相揪鄉親,我們慢慢看見台灣社會角落最動人的景象:有俗稱三明治人高雄林園的黃泰旗老師站在街頭為孩子募款,也有在路上搖旗吶喊號召捐款的年輕人,更有彰化二林的陳芃蓉老師把演出當作送給學生的離別禮物。「那會變成我們自己的一種承諾與面對承諾的一種責任,因為這是我們自己想作的事。」任建誠淡淡的一句話,卻道盡了勇於追夢的執著與決心。

「紙風車何德何能?」這是任建誠每每想起那些捐募民眾的熱情,總會再度響起的話語。而對於鄉里的民眾來說,透過紙風車戲劇的演出與故事,除了重建對於地方的認同與驕傲,更是「愛與關懷」的最好體現,像是雲林麥寮的女兒就為了與更多人分享逝世母親的愛而贊助演出,站在台上的一席淚語:「媽,我很好,請你放心」讓多少人為之動容。

2011年底319盛大落幕,今年2013年接棒繼續的「368鄉鎮市區兒童藝術工程」已經準備好再花十年的時間用「台灣幻想曲」,結合各地的「在地故事」全台走透透,陪伴所有的大小朋友找回生活中忽略的美麗故事,再次串起與土地的深刻情感和連結。然而,任建誠也不諱言「368鄉鎮市區兒童藝術工程」最大的挑戰就是「在地的故事」。 

左圖:彰化二林特別加碼演出〈台灣之光〉,將台灣的歷史及風土特色用活潑的戲劇方式表現出來。右圖:最英勇的騎士——唐吉軻德,是紙風車319兒童藝術工程中最為人所熟悉的角色。(紙風車劇團提供) 

「在地的故事」困難在於導演、演員、道具都必須依照在地故事的特色重新制作編排,所耗費的人力、物力相當可觀。同時間,年度大戲、國外公演、商演等等都還是必須同步進行,因此與先前319最大的不同之處是319是一本劇本跑遍全台灣,但368卻必須因地制宜、量身定作,平均一個在地故事就需要兩個禮拜的編排時間,更遑論道具與運輸成本的激升。就算如此,任建誠還是大氣地說:「我真的不在道具作多作少,也不在乎卡車來回多少趟」,重要的還是這是紙風車的創意與承諾。任建誠接著說了一個迷人的故事,他說淡水跟八里演的會是同一個在地故事,為什麼呢?因為傳說中,觀音山跟大屯山原本是連在一起的,兩座山彼此互相比較誰長得高,後來大屯山終於贏了,觀音山一怒之下便拿把劍切開兩者裙帶相連的部分,於是,長劍劃開之處就生出了淡水河。

 左圖:紙風車劇團正在排練2013高雄春天藝術節即將上演的新戲《武松打虎》。(攝影/揚豐維)右圖:可愛逗趣的《武松打虎》是紙風車的經典劇碼,每當老虎出現時,總受到小朋友熱烈歡迎。(紙風車劇團提供)

聽完故事,相信你應該會和我一樣瞭解為什麼他們會如此大氣地釋放創意與承諾。因為「所有人給你的支持與力量,會讓你責無旁貸要堅持繼續帶頭往前走」。

除此之外,任建誠還特別強調,無論是319或是368鄉鎮市區兒童藝術工程,都不是所謂的公益活動,也不是慈善事業,而是一種藝術行動。藝術行動不只是要帶給孩子笑容,其實也是為了解決並突顯表演藝術產業的結構問題,「年輕的演員有多少機會可以成為李國修、孫翠鳳、金士傑這樣的劇場明星?未來要是劇團越作越小,未來要是沒有表演的機會,這些年輕的演員該如何有機會在向上提升?」 

左圖:紙風車劇團團長任建誠。右圖:紙風車劇團辦公室貼滿媒體報導的佈告欄。(攝影/揚豐維)

在逐步培養年輕觀眾群的規劃下,任建誠也希望在紙風車裡共同打拼的團員們,可以在劇團中安身立命,更要團員們的家長放心。「在他們眼中好像是老闆,但我不是他老闆,我是他兄弟」,「我們social的人很多,不是只有跟政府官員,不是只有跟記者,跟爸爸媽媽也是要social。」任建誠說的很實際,跟團員的父母social的目的,不是在談論什麼是藝術,因為大部份的父母其實不在乎表演的專業性到達什麼程度,而是擔心孩子的飽暖與安全。所以任建誠必須給他們一種可能性,讓他們能夠安心,例如父母擔心孩子爬高爬低有危險,任建誠就會用詼諧的方式告訴家長「這樣可以練muscle,女孩子會比較喜歡啦!」另外一種可能性,則是讓不同的團員有機會在媒體上曝光、被看見,讓父母知道紙風車不只是有吳念真、李永豐(紙風車文教基金會執行長)跟任建誠而已,還有很多的幕後工作人員辛苦的堅持著。 

兒童藝術工程的光環太亮眼,很容易讓人忽略其實紙風車在推廣青少年戲劇上也是用心著墨不少,繼迴響廣大的超級蘭陵王計劃與戲胞傳染講座,在2012年底推出的《少年浮士德》反毒劇場,更期盼深入中學校園,以戲劇方式陪伴青少年學子們拒絕毒品。

對任建誠來說,他想像的紙風車未來藍圖中,有小孩的風車(319、368兒童藝術工程),有青少年的風車(超級蘭陵王、少年浮士德),有大人的風車(綠光劇團),也有老人的風車,更有演員的風車(戲劇進修),之後希望可以發展成「紙風車集團」,在同一棟大樓裡共同打拼,大樓裡排練場等相關專業設備一應俱全。 

穿上雨衣!準備在雨中看戲的小朋友,仍是笑得非常開心。(紙風車劇團提供) 

雖然未來的藍圖很美,但任建誠也知道現實的環境依然艱困:「作劇場就好像早餐店一樣,你賣一份三明治才有一份收入。」身為團長,其實他就是一位專業經理人,擎劃願景、有效執行等實際的管理知識熟稔於心,最後,你或許好奇紙風車跟「藝文社會企業」的速配程度到底有多高啊?任建誠笑著、帶點無奈地回應:「企業談獲利,但紙風車的獲利根本談不上獲利,紙風車只有勞力(利)。」

話雖如此,但團長任建誠絕對比誰都還清楚:獲利不只是單純指涉有形的獲利(財富),無形的獲利(感動與希望的力量)才是身為一個藝文團隊所能貢獻給世人的最大價值與資產。

十年內,當368鄉鎮市區兒童藝術工程順利達陣,我們會知道,紙風車對於公民參與的堅持,會讓成千上萬個孩子帶著對於在地文化的感動一路成長,這將會是藝文社會企業精神最美好的體現。在時間的長河裡,最終我們也會知道:關於夢想、關於藝術的潛能,無可限量,也無可估量。 

金門烏坵是319最後一個離島演出的鄉鎮,龐雜的前置流程,也澆不熄大家的期待及興奮。(紙風車劇團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