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自由共舞──訪比爾提瓊斯現代舞團舞者劉奕伶
2013
05
02
文|楊曉憶
圖|吳依純Yi-Chun, Wu、簡一夫、Paul B. Goode、劉奕伶
異地起舞
19歲的暑假,在與父母抗爭許久後,劉奕伶最終如願一訪紐約,那時她單槍匹馬,上課、跑展覽,看表演,日子過得無比充實,離開前,一股強烈的感覺油然而生──她知道自己一定會再回來。

「Do you still want to be a Student or a Dancer?」

紐約,大蘋果,文化的薈萃之地,藝術在其中,如百花齊放,舞蹈作為八大藝術之一,在此地未曾缺席。

19歲的暑假,在與父母抗爭許久後,劉奕伶最終如願一訪紐約,那時她單槍匹馬,上課、跑展覽,看表演,日子過得無比充實,離開前,一股強烈的感覺油然而生——她知道自己一定會再回來。

左圖:劉奕伶。(攝影/吳依純 Yi-Chun, Wu)。中圖:《Story / Time》。(攝影/簡一夫)右圖:舞團於紐約喬斯戲院(Joyce Theater)有兩個禮拜的演出,劉奕伶為海報看板人物!(劉奕伶提供)

生活如常,機緣也在不遠的前方等著。2005年,劉奕伶自北藝大畢業,工作兩年後,透過當時在比爾提瓊斯∕阿尼贊舞團第一位華人舞者林文中的引介,她進入舞團實習,除了體驗一堂難得的團員課,還參與了接下來的排練。即將回台灣前,舞團提供了同年夏天的實習機會,因為和原本的計畫(當時已獲得菁霖文化藝術基金會的獎助金前往 ADF 美國舞蹈節)相抵觸而使奕伶心生猶豫,就在Bill的「Do you still want to be a Student or a Dancer?」話後,她決定先抓住這個機會,衝出去!此舉也讓她成為至今該舞團唯一的亞裔舞者。

接下來讓我們談談比爾提瓊斯∕阿尼贊舞團(Bill T Jones / Arnie Zane Dance Company)。

比爾提瓊斯∕阿尼贊舞團,成立於1982年,紐約哈林區。比爾與阿尼贊兩人是生活伴侶,也是藝術搭檔;前者以身體、文字記錄,阿尼贊則是以攝影反思生活。自創團之初,便以舞蹈語彙,搭配多媒體視覺裝置藝術的風格,完成其藝術形式。憑著1983年於布魯克林音樂學院(B.A.M.)首演的──《直覺、衝動》,一齣和傳奇性鼓手Max Roach合作的舞碼,在國際舞壇迅速竄起。縱然阿尼贊於1988年因病去世,然而其舞團特色也從此誕生。美國舞評將它歸類為「後後現代舞」,在今日已和碧娜.鮑許的舞蹈劇場(Tanztheater)及日本舞踏(Butoh)並列為當代三大新舞蹈流派。

《Continuous Replay》。(攝影/Paul B. Goode)

「我們舞團這些人雖然不是什麼世界頂尖或技巧高超,但我們絕對是非常懂得如何讓自己在台上搶眼且達到共同和諧的聰明舞者。」這是學長林文中對她說過的話。這幾年她在其中,生活工作,印證了這番觀察。舞團裡,九位舞者加上老闆Bill和副藝術總監Janet,這十一個人有著十一個模樣,包括舞團專職的行政技術群,他們容許、欣賞甚至崇拜著彼此的相異之處,但也擁有著深厚的共感語彙,「身處其中會惶恐於自己的不足,也感激這份得以與其並肩作戰的幸運。」奕伶說。

New York, New York

回憶起初到紐約時的模樣,她認為自己是封閉且固執的,除了上課排練之外,奕伶不常出門,也無心認識新朋友,自律甚嚴的她,當時只覺得工作以外的一切享樂皆是奢侈,那些只會讓自己鬆懈的事物,一律被她拒斥在外。

異地生活堪稱不易,生活中,她開始學習買菜做飯、學習更貼近生活的語言溝通,當心逐漸開放之後,她在紐約的朋友圈逐漸擴大,開始成為紐約通,也曾遇見不講理的室友,在來回過招之後,一度萌生放棄在紐約生活的念頭……進入實習身份的第一天,她對動作毫無所悉,惶然無措……那些等待著正式工作的煎熬以及終於聽見老闆邀請加入舞團時,她與老闆相擁、嚎啕大哭……排練時耳朵被打傷導致粉瘤發炎,在醫療保險不便利的紐約市到處求醫問診……爾後,也終於意識到自己不再是舞團的菜鳥,逐漸長成如今專業舞者的模樣……這些那些,如今的劉奕伶,舞者生涯仍在繼續,她的紐約生活亦然。

《Ravel: Landscape or Portrait? 》。(攝影/簡一夫)

About dancing, about me

對一位舞者而言,個人特質實屬重要。當我問及屬於她的個人風格時,奕伶侃侃道來,「舞蹈對我來說一直像是深層的自我尋找/自我對話/自我修煉。每段時期的思考,絕對都可以從她的動作中發現。甚至常常是身體先意外地反應後才讓我察覺到自身想法上的改變,所以想要有個人特質首先要夠瞭解自己。」

以下是她對自己的剖析:

我習慣想很多,所以注重動作上的細節並喜歡將它放大。
我脾氣差又愛哭也不介意讓人知道,所以演出時的表情張力大、起伏多。
我接受在台灣完整的學院派訓練,所以身體存在著基本線條、輕盈感、乾淨度及不可避免的東方韻味。
我愛漂亮又已不再是清純少女,所以最近在台上走性感路線(我發誓老闆也這樣說!)
我嚮往一切與自身相反的事物特質,所以喜歡在合理的範圍內出新招來挑戰所有人。

《Story / Time》 。(攝影/Paul B. Goode)

因著如此誠實又帶著反骨的個性特質,在舞團裡,劉奕伶彷彿如魚得水。在Bill的作品中,豐富的敘事性以及強烈的氛圍營造是其特色,而在角色的選擇上,也多半根據舞者的屬性以及潛力。有時只消Bill的稍稍提點,奕伶便能立刻抓到方向,但有時她也會選擇反向操作,向Bill拋出嘗試性的動作來看看是否合宜。然而,抵達目標不一定總是簡單順利,例如目前舞團最常被邀演的一套節目便需要大量的體力與耐力,舞者們便得依照自己的不足進行補強。她說自己天生不容易長肌肉,爆發力和彈跳能力一向較弱,所以得上健身房訓練,儘管到現在每跳一次便恐懼一次,但無疑地,她的進步與成果,觀眾皆有目共睹。「誠實面對自己後,展現出來的身體與表演絕對是最好看的……」她說。

Before, after

前往美國之前,劉奕伶也曾經在古舞團和台北越界舞團演出,因為編舞家古名伸和何曉玫都是她大學時期的老師,因此雙方對彼此有著一定的瞭解,工作上的師徒關係成分也就大得多。她將這些經驗視為養分也將這些它們帶往紐約,面對如今時而上司下屬、時而合作關係的舞團,無有捍隔。奕伶以為文化背景的差異造就舞團個性,因著不同的信念和訓練,於是特色紛陳。她期待看見現在的自己若有機會與過往的舞團再次合作,將會出現怎樣的區別與體會。

我想,正是因為這樣渴望試探未知的性格,以及不設限的自由思考,讓這位優秀的舞者得以站在國際的舞台上,繼續發光發熱。因為當初的「衝出去」,造就了現在的劉奕伶。採訪近尾聲之際,我試著請她給予有志於成為專業舞者一些建議,她自由且自信地表示,「不是所有經歷、分享都能套用在每個人身上,倘若個人能在聽到合意的意見後放在心裡,經過思考處理後再將之取做為養分,如此而長出自己獨有的故事豈不是更好?」

沒有答案就是答案。自己的經驗絕不會是別人的考古題,劉奕伶這樣相信。不設限、不加規劃的舞者生涯,將能繼續發展,現在,她只想專心觀察自己的舞者工作與成長,然後,樂觀地等待下一個階段「撞」進自己的生命中。

《D-Man in the Waters》(攝影/Paul B. Goode)

走筆至此,我以國內舞壇前輩鄭淑姬老師在劉奕伶臉書上的觀舞留言作為結語,以示筆者對這位優異舞者的深深祝福。

「看了兩場奕伶新舊不同作品的演出,真的很感動,她在台上是那麼的出色,是全團身材和線條最美麗的一個,無論是長時間舉腿平衡的功力,動作做到滿的延伸,重心的掌握,小動作的俐落,飛舞空中的高度或是表情的自然等等都深深的吸引著觀眾的眼光。演出後的酒會,好多外國人很真誠的親自到奕伶眼前道賀,感覺得到其他觀眾和我一樣的被她吸引和讚嘆她的出色,真是以她為榮。今天將演出兩套不同的節目,5條舞作都需要驚人的專注力和體力才可以辦到,真是不容易啊!奕伶,祝您今天可以順心的在台上盡情的表現平日辛苦工作的結果,您的以心相許,老師和觀眾都看到了,加油!您是最棒的!enjo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