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者在他方──拉近華文世界的「小說引力」
2016
08
02
文|王慈憶
圖|文訊雜誌社
跨境他方——談出走世界的幾種步伐
2015年,國藝會與文訊雜誌社聯手出擊,積極推動「小說引力-華文國際互聯平台」,為台灣優質文學作品開拓華文版圖。

奠基台灣,放眼世界

「小說引力-華文國際互聯平台」主要以「小說」為主題,從台灣出發,放眼全球華文世界,串連香港、澳門、新加坡、馬來西亞、上海等地的文學媒體、作家、學者等社群,在共通的華語詮釋基礎上,策動華語地區作家與讀者的交流對話。首波活動自近十五年出版的長篇小說內選薦二十本當代華語小說作品,並串連各地專業媒體、刊載選錄作品。其中十本台灣作品,由台灣上百位資深編輯、文學研究者以及作家共同票選而出,號稱是「21世紀以來,台灣最大規模的小說票選活動」。

2016年6月17至19日,小說平台更進一步,帶領台灣作家駱以軍、吳明益、陳玉慧、施叔青等四人,赴上海舉辦「小說引力──上海交流座談」,邀請香港作家陳冠中、上海作家路內、小白,進行超越地域的文學對談。一連三場活動,地點分別選在上海復旦大學、思南文學之家、衡山‧和集書店,三種不同性質的對話場域,座無虛席,讀者參與踴躍。

這是吳明益第一次在中國與讀者交流,活動前後皆有熱情讀者,帶著自購台版書籍排隊簽書;施叔青赴上海第一天,便有當地粉絲發揮偵探精神,依著活動資訊推測出作家的住宿飯店,一路追星至飯店大廳、等候簽書;而駱以軍幾乎是每場座談會中最常被讀者點名、提問的對象;因為讀者源源不絕的求知慾,以及欲罷不能的提問,座談會經常在逼近場地使用最後時限才結束,讀者與作家間的對話,總是遲遲無法間斷,中國讀者的熱情回應,是台灣作家群出發前所始料未及的。相對於當前國內閱讀風氣低迷,出版市場每況愈下的窘境,或許可天真地提出一種假想:「最熱愛台灣文學的讀者,也許在他方」。

「小說引力-華文國際互聯平台」,為台灣文學積極開拓版圖。

世代經歷的當代分享──小說是什麼?聽來的經歷、虛構的記憶

本次三場座談會,分別以「說故事」、「網路媒介」、「生活經驗」為主題,由不同世代的作家,對寫作表達不同看法。台、港、澳、滬作家間的對話,就像高潮迭起的排球賽,在一來一往的語言激盪之間,交換彼此對文學的看法,既是大型的集體創作文本,充滿不同創作者的複調之聲,也是不同樣態的創作經驗對照。以文學為香港及台灣作傳的施叔青,認為長篇小說寫作就像蓋大廈的鋼筋水泥,要有結構;寫作歷史小說,則是一種「二度建構」的過程,需先反芻文獻,才能夠開闊想像,重新創造;海島及小鎮的生活印記,亦對她的寫作產生影響。同時具有小說家、記者、劇場編劇、電影導演等多重身份的陳玉慧,則從個人生命歷程的微觀,放大思考台灣歷史發展。近年來她不斷摸索書寫的距離,「寫別人就是寫自己,寫自己其實是寫別人」,甚至挑戰「反故事結構」的書寫模式,以核心意念為基礎,開展、編織不同情節。

上海復旦大學座談會現場。

「一個作家一生沒一點經歷可用上故事,是浪費的。沉悶、無聊、挫折,都可能是有用的題材。」來自香港的陳冠中,成長於香港流行留長髮、搞叛逆的搖滾時期,也經歷炒股票可發財、也讓人跳樓的瘋狂年代,寫作題材多半來自成長過程中實際所見所聞,或自行想像而來的「記憶」。某次在與香港學生對話時,他提出「如果1949年國民黨沒戰敗共產黨?中國近代史會有什麼改變?」的奇想,其後更發展出,以1949年至1979年間兩岸近代史為背景的長篇小說《建豐二年》;上海作家路內的寫作經驗,多半來自家族故事,他寫父執輩親戚,歷經戰亂、文革、鬥爭、燒書、禁止跳舞等娛樂的動亂時代,真實發生的荒誕情境,一個狂熱年代,一群毫無喜樂人群的生活紀實。

常稱台灣五年級作家世代,是「經驗匱乏一代」的駱以軍,自認現實生活經驗貧瘠,父親一輩在中國南京的經歷,對他而言如幻影之城,是碎片的故事。從父親的年代到網路世界,既是活在昨日,也活在未來分崩離析的世界。小說家說故事者的角色,其實是偷故事的人,藉偷來的惡魔記憶,孵化故事的新樣貌;而吳明益的小說寫作,則圍繞在對現實世界的「深入研究」及「檢視人的存在」,從體驗、理解別人的情感、生活,以及觀察世界的細節差異,尋找寫作的素材。他也提到,小說創作的書寫世界,讓自己從單純的教員,變成複雜的人。不同於多數作家對網路時代的悲觀態度,上海作家小白則抱持正向看法,他認為人與電腦互動技術如檢索、鏈結等功能的快速提升,將有助於思考與寫作的深度發展。

衡山和集場次,現場讀者熱情對作家提問,一往一來,激盪文學火花。

讀者提問VS.作者應答──一個文學式的烏托邦世界

上海讀者對會後提問總是興致高昂。他們都對作家們提了什麼問題呢?

「長篇小說寫作過程,是否曾遇瓶頸?如何克服?」
「小說家從事五彩繽紛及枯燥無味的職業工作,對獲得創作靈感有何不同?」
「小說寫作是讓人生越來越複雜?還是越來越簡單?」
「小說家對於記憶、經驗與歷史的看法?」
「如何練習小說寫作?」
「為什麼選擇寫長篇小說?」
「小說情節設定是否寫作開始就固定了?」
「網路時代是否是對精英文學或長篇小說的圍捕?」

也有讀者在分享自身閱讀台灣文學作品經驗的同時提出問題:「讀夏宇的詩如讀小說一般,必須花很長時間深入閱讀;而讀駱以軍的小說卻如讀詩一般,在不同時間碎片閱讀,都能獲得不同感動。碎片化閱讀與深入化閱讀,都是獲得知識方式,孰優孰劣,如何評判?」

小說家其實是偷故事的人,藉偷來的惡魔記憶,孵化故事的新樣貌。

作家們在回應讀者五花八門的提問的同時,也切中要點地提出自身思考。例如駱以軍在回答創作瓶頸時,提到:「我和袁哲生等五年級世代的小說家,經過現代主義影響,讓寫作成為高度文字技藝的動員,必須不斷接受高難度的門檻訓練。這些違反古典主義、愉快的說故事經驗,容易有運動傷害,遇到情緒及生活的瓶頸。」吳明益在回答小說家對記憶、經驗與歷史的看法時則這樣說:「歷史與生存具有微妙關係,我們永遠不知道自己和巨大的歷史經驗有擦身而過的可能性,就像他的父親在日治時期,可能和李登輝曾同搭一艘船。」又如陳玉慧回應讀者針對小說情節設定的提問:「每個故事都應是個旅程,所有旅途最後都是為了明白自己。很多次寫作過程中,筆下書寫人物產生了主體意志,發展出自己想走的方向,因而改變了故事結構。寫作也常遇到迷路的狀況,需要花時間梳理,但經過這些過程,都使我更貼近、明白自己的創作意圖。」熱絡的對話過程,就小說論小說,以文學為討論前提的細緻對話,作家與讀者之間,甚至是作家與作者之間,共同激盪出的思考、理解及包容,是一個更巨大、文學式的烏托邦世界。誠如作家吳明益返台後,在其臉書寫的幾段話,「一個名詞不能代表所有獨立個體……這趟行程最大收穫便是,不能輕易地把一群人劃歸一個名詞底下。而要能互相尊重理解,前提就是不能讓對方感受羞辱。」

小說引力 - 華文國際互聯平台

拓展台灣文學國際之途,除面向世界讀者,開拓不同語種外譯及版權發行市場,華語地區讀者更是不容忽視的閱讀社群。面對中國、香港、澳門、新加坡、馬來西亞,乃至北美、加拿大,甚至是世界各地的華文閱讀社群,都應積極開拓台灣作家、作品與各地對話的可能性。相近的華語文背景,讓文學作品的精彩面貌,不需跨越翻譯屏障,便能直指核心,表達深刻的文化底蘊。如果沒有積極帶領台灣優質作品突圍、與其他地域的華文讀者交流,永遠不知道依附台灣土地開展出的文學之花,在華文閱讀地區如何受到肯定? 「小說引力──華文國際互聯平台」此次交流活動,對於華語文學的閱讀群眾,只小小地推進一步,未來,應更努力讓台灣文學作品與華語世界連結,藉由華語的閱讀傳播視界,讓作品被閱讀、評論及認識的幅員,從國內擴大為華語地區,甚至是全世界。

 

【延伸連結】 小說引力平台網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