鉅量的,更好的可能
在可觸及與不可觸及的周遭發生
我無法以自身現有的遭遇為滿足——羅智成《寶寶之書》
離職,走出藝廊,然後風風火火地提出申請,緊接著面試,回過神時人已經在紐約布魯克林短期租來的住處前抽第一根菸。雖說是「藝遊」,除卻原先計畫表定的行程之外,私心更希望能夠利用這段時間將自己掏空,然後重整。行程中盡是意外,意外地參與了史上負評最多的一次紐約菲列茲藝博,又意外闖入古根漢美術館極高規格的佈展工程。重整之旅,卻在返台前陰陰鬱鬱地犯起焦慮,而焦慮則是源於心底的不甘。
從哪說起好呢?進入職場十年,歷經兩份正職工作,前半段在書店的實際職稱為門市,但一個門市必須懂得零售的進銷存退外,還必須具備判別分析銷售市場現狀與趨向的能力,並且能夠在短時間內累積大量的閱讀以保持對書籍的敏感度;後半段在藝廊,除了行政之外,還有設計銷售策展佈展工作一字排開,誰不是希望自己能夠十八般武藝俱全。十年過去,而誰又能夠問心無愧地大聲宣告自己擁有某種專才,且不可被替代?樂觀解讀是博識,但其實我們不過是應付著週而復始的日常,應付著在工作中的自己。
某夜和朋友看了場電影,才懂得好萊塢製作規模中,特效製作的分工之精細令人嘖嘖稱奇,光影爆破建築天氣,各自獨立各司其職。試想,一個在如此工作結構中拼搏十年的設計人才,其專業程度又將如何可觀。隔幾日後又讀到有資深出版前輩鼓勵編輯人員必須具備行銷能力,而行銷人員亦須須具備編輯能力,道是出版界的未來趨勢。我們一直是在這樣的思考下生存著,多工多才,似乎如此才能夠真正砥礪自我更具備競爭能力。但,令人不甘的是,為誰競爭又爲何競爭,在整體產值和個人報酬牛步提升的狀態下,這樣的提升到底獲益的是誰?如果向上努力的目的不是為了自我個人,行進中的我們又將預見何種未來?我們不過是在短期間互相剝削與消耗而已。編輯要懂得行銷,行政要懂得設計,為什麼我們無法追求更精細的個人分工與專門?當然,我理解現實環境就是如此,而我們就像在籠中互鬥的大逃殺般,真正能存活下來甚至逃出籠外的又有幾人?三十歲一代,我們所面臨的現實其實並不利於專業培養,但如果不寄望個人的專業提升,我們該如何想像另一個十年之後的自己,而整體的未來又在哪裡?
我確實感激這樣的環境讓人如在修羅場中,睜開眼睛便得不斷刺著自己,時時必須警覺著自己的缺乏與不足,那份對能力的焦慮永遠都不會消失,停下動作靜想,我們又為自己培養了些什麼?我們又為這環境培養了什麼?說明白了,不過就是一群人湊和著過日子罷了。
剛開始的時候,我們皆不約而同地被那牆內未知的風景所吸引。
再談藝術,紐約生活對我而言,展覽與作品其實已是排序末位,更令我感到刺激與撼動的,是整體藝術市場的龐大規模與緊密分層。在商業藝廊工作所累積的經驗,使我堅信藝術產業必須同時依賴學術與市場力量支持,兩者缺一不可。歐美學術系統的高度成熟(甚至主導世界發展)已不在話下,以此為基,作為市場前端的藝廊發展便能夠不受限制地極致而多元。深刻地彰顯著資本作為藝術發展的力量,其實並不亞於學術,且兩者並不互斥。商業行為可以不受污名,更重要地,藝廊作為藝術發展的環節之一,是可以充分展現其商業性的專業與能力,不受他者干預且有其可尊敬之處。反觀目前的臺灣發展,也許在各方結構尚未至正軌之際,藝廊的角色發展便顯得桎梏且混雜,而此其實是一個多方相互影響牽制的綜合結果,並非單純一方之罪。
不甘之後,我們又應該如何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