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森信男的平台觀察與工作分享之後,與會的策展人、藝術家及機構組織負責人,針對國際交流的甘苦經驗進行資訊交換與分享,也為台灣視覺藝術的跨國發展策略,激盪出更多思考與展望。以下為當日分享節錄:
鄭慧華/立方計劃空間 延展長程目標,重整補助策略
鄰近區域研究對台灣是非常必要且基礎的工作,大型機構、個人、地方政府以及小單位之間的串聯,都具有獨特的能動性,其極限或範圍,會影響到交流可做到的時間與空間軸。因此,在設想這樣的交流時,應該從不同層級去思考,例如立方可能沒有辦法做出美術館層級的大案子,但相對於美術館醞釀一個計畫可能需要一至三年,我們所擁有游擊性格跟能動性則較高。應思考如何在不同層級之間延伸成策略,嫁接在一起、同時出擊。
別人為何跟我們交流?交流的誘因在哪裡?除了文化交流的核心層面以外,現實面的資源問題也需思索。我們在資源挹注的判斷上應有不同的方式:同樣一筆錢,我可以在越南做一個二十人的展覽,而在盧森堡,可能只能做兩個人的展。能動性跟資源,兩者中間我們可以怎麼樣衡量?
「西天中土」是我這幾年來非常特別的經驗。它後面有充足的金援,從2010年開始到現在,挹注和延展的資本加起來可能近「億」。「西天中土」架構一個中印思想交流的計畫,它像是架起一個非常大的傘,而這個傘跟一次展覽或駐村交換的合作思維剛好顛倒,它的時間、空間軸都拉的非常大,並且不以形式作為交流依歸。從一開始是龐大論壇,到後來有展覽、駐村、出版,甚至在亞洲各地的「亞際書院」也是它的後延。這個大傘也是佈線,籠絡當地知識分子或藝術家、策展人。看起來雖然是虛擬,但其實是內含思想的平台。他們對形式的想像是開放的,希望用這樣的方式先建立長期交流,再看後面能發酵出什麼。
立方以往比較是做單點式的交流,未來希望把時間軸延長,過去一個展覽三個月,現在希望可以變成一年或兩三年,時間軸延長的狀況之下可以把傘做得比較大,但也意味著需要更多耐心讓網絡形成。另外,十年前的國際展覽費用與現今差異甚大,300萬在國內可能被認定是大筆費用,但事實上在國際只能做小型展出。我們應重新思考展覽的補助範圍,以及未來五年、十年的方向和目標,才可能做出合適的配套與策略。
賴依欣/草埕文化藝術工作室 台澳進駐暨展覽計畫觀察
2014年我受邀至澳門大學做一個短期駐校計畫,當時我在那觀察到一些跟台灣連結的城市議題,回台後便提出跟澳門交流的計畫。由於當地較無提供進駐的條件,想要讓台灣藝術家去澳門進駐一兩個月以上有其困難,過去台澳不論視覺或表演藝術,也較少以進駐方式進行網絡交流。也因此後來就發想再去跟澳門大學珍禧書院的駐校計畫合作,希望讓台灣藝術家透過駐校計畫,在當地帶領學生進行工作坊。
跟澳門連結比較困難的是,當地藝術家較少有國際交流經驗,通常都是自己做作品再找機會發表。他們對於國際交流的想像比較少,所以要透過溝通跟實際進駐來了解;另因為當地藝術家幾乎都有正職工作,能來台的時間也相對少。澳門藝術家有很多人在政府機關工作。
我們頭一年是不同組策展人、藝術家交換進駐,然後是藝術家創作和展覽時間,整個連結運作的時間大約有一到兩年。過程包含和兩個空間,澳門牛房倉庫、Creative Macau,以及澳門大學合作,返台後的連動包括福利社、台北國際藝術村和台南多個空間。
這樣的計畫過程其實帶有很多政治問題和想像,例如第一年下半年開始我們進駐就要通報。澳門有些替代空間金源來自中國政府,所以他們甚至比政府單位更在乎LOGO問題。除了中國政府,補助來源還有如葡萄牙研究基金會或歐陸基金會各方,自然對台灣政治立場會產生不同的考量。
澳門空間提供給藝術家創作的空間及材料資源有限,但政府這幾年因為有意發展城市觀光,願意提供較高的文化展覽經費。像這樣長達兩年的計畫,預算經費很難被放在一次性補助計畫提案,必須拆成幾個小部份逐年逐期進行,因此也可能因過程變動而產生更大的問題。
余政達/藝術家、台北當代藝術中心 從他者位置反思自身創作與研究
菲律賓有幾個很大的畫廊,例如屬於在地的Silverlens、Drawing room,也有一些外國資金但著眼在菲律賓當地具潛力藝術家的畫廊。我和一家國際畫廊合作,在當地進行一個拍片計畫,畫廊提供我每次的住宿,這在菲律賓來說是少見的。菲律賓除替代空間有些駐村方案,基本上公部門不會有。
關於政治性的想像,其實討論到一種反思,東南亞國家怎麼看待台灣?台灣在現在亞洲版圖裡其實相對是被隔絕的,不屬於東北亞、不屬於東南亞,不屬於真正的中國。因此當我們把自己擺置在東南亞的時候,我們究竟是誰?這是我就一個創作者的思考。同樣地當我們去東南亞進行研究時,其主題以及投射的想像又在哪裡?回到的是大的政治問題,我們到底處理的是什麼?而這些問題討論若都還是由替代空間領頭,可以做的交流還是有限,未來由政府變成一個領頭策略,可能才有加乘的效益。
李旭彬/海馬迴光畫館 從台南觀點看國際聯結
這幾年有很多國際策展人造訪台南,但在我們用很草根的方式招待、認識之後,會思考還有什麼?這可能要先回頭去思考我們自己。台南目前的幾個空間,剛好有一種各安其位的分工狀態,像齁空間比較處理東南亞論述,草埕是國際性策展、城市駐村,而我們就是比較著重脈絡爬梳,跟教育接續性的串聯式生產。我用「腹地計畫」說明我們希望在這邊共同生產的一種狀態,不論從策、佈展、藝術品生產,這樣的分工生產方式,可能是一個國際策展人來台南較可明確觀察到的現象。
我們不敢說有能力將藝術家推到國際最前線。因為沒有辦法做到規模經濟,除了展覽外,我們在能動力之內做一些創造性的生產,試圖形成創作者的聚集場、群落。以台南觀點和國際聯結,希望台南變成一個星狀的、不需要大量體,台南就是一個美術館。台南有非常多民間藝匠、替代空間、畫廊,各有特色,構成堅實的氛圍。就台南來說,未來如何聯結還不確定,但像前陣子菲律賓來台,我們用兩個不同文化氛圍的關係去認識,在成為藝術家交流之前,先做文化先鋒、教育場域的交流,這或許是台南目前在嘗試做的。
吳達坤/台北國際藝術村 國際文化政策有賴高層機構支持
如果我們沒有認清自己是誰,要怎麼告訴別人台灣到底有什麼?我們不能一直做招待,要從對自己本土認同,從文化論述生產內容談起。目前民間仰賴上對下的奧援去做國際串聯,多半以逐年式的研究或展覽進行產出。我們是否可能由官方去支持某些更大型的研究計劃、將時間拉長、用足夠的金援去生產自己的文化脈絡。官方也應常常和民間合作,藝術家、空間、策展人,都像是某種智庫角色,可以讓政府產生更多不同想像。
過去我在東北亞交流經驗,例如Japan Foundation,我們必須透過它們所支持東南亞的另外機構邀請,以間接中轉的方式獲得日本的支持。我國的文化政策已經推行很久,但需要有類Japan Foundation、歌德學院這樣高度的角色支持,才可能讓台灣在亞洲扮演重要的樞紐。Japan Foundation和歌德學院,最大不同在於日本仍以宣揚日本文化、推動日本文化為主體,德國轉型正義做得很徹底,就比較大氣一點。
就藝術村角色,能處理的範疇有限,它跟美術館、國藝會、文化部不同,每個單位應該在自己的位置上去盤整,我們的文化策略可以拿什麼去跟別人對話?台灣未來在這方面怎麼去處理亞洲或和整個鄰近國家的藝術作交流交往,需要大家一起去想像和努力。另外,目前國內希望將機構內策展人送去和其他單位交流,在行政機制上很難突破。目前國內藝術村串聯成TASA「台灣藝文空間連線」,希望透過這樣的方向,可以讓各單位行政人員有更多開放可能。
蕭麗虹/竹圍工作室 跨界平台整合永續能量
期許文化部從各類藝術項目建立交流平台,例如就身份別從策展人、藝術行政、文化工作者,思考我們在亞洲的角色,現在也有許多國際學術界平台機構相當積極,例如新加坡南洋大學。目前民間和國際NGO策略聯盟,有很嚴重的身份問題,以單點去做,不會有影響力,現在必須思考如何拓展其他合作單位,以及累積能量的問題。期待文化部等單位能更明確地協助民間團體提升專業。
陳擎耀/視盟 在既有資源下開啟國際對話可能
韓國各大美術館中階策展人之間平行聯結脈絡很深,透過一位策展人就有機會跨越其他美術館甚至替代空間的聯結;官方身分別的館長反而不太容易合作。日本在Japan Foundation之前,就對東南亞的介入非常深,例如福岡亞州美術館,對於亞洲的影響力仍舊很大。對於日韓我們不需存有競爭關係,藉由受日韓機構邀請,可以順勢去連結、建立和其他國家的網絡,這也是一種在資源有限之下的做法。視盟去年開始在藝術家博覽會邀請全國替代空間做展,也邀請國外替代空間來,透過一週內、在同一個空間內密切地對話,同時與台灣觀眾交流。去年以東亞、東北亞為主,今年將以東南亞為主。
朱駿騰/空場 專注內部交流,累積跨界經驗
從新興空間的角度出發,不論作為藝術家或場域,我們在國際交流或是展覽間,同樣會面對自身定位的問題。空場的策略沒有那麼專注在國際交流上,因為我們想像的是有沒有可能藉由一個大的藝術家聚落和平台方式,讓創作者本身先達到內部的交流。空場內部媒材多元,不只藝術家,也有電影、音樂、戲劇,我們思考先藉由一個場地,不論在想法或創作資源上,達到創作者交換交流的狀態。我們也思考國內藝術家跨界的可能,例如兩年前學運後我們做「爆裂的香蕉」,那個展覽對我們是很好的嘗試,在對的議題和氣氛下,成功將不同領域重新聯結起來,我想那個交流跟交換才是有意義的。
陳佳蘭/打開-當代 讓藝術交流更為自然與開放
2012年打開當代曾在泰國曼谷租賃一個空間,進行為期半年的交換計劃,一開始是台灣藝術家跟打開當代成員去泰國進駐交流,隔年再邀請泰國藝術家來台。泰國和台灣的文化交流跟創作,是在比較自然的狀態去發展。剛開始沒有很具體規劃要完成什麼,那是慢慢建立對話、以及想像逐漸實現化的過程。過去我們沒有正式做藝術駐村,今年開始做,合作方式基本上也屬於自然的方式,對各種形勢都很開放,例如先前接待的印尼藝術家,當中一位自行對外發展聯結,在國小做教學計劃,也和其他空間藝術家開始合作,那是超出我們預期之外的互動,也很令人興奮。
郭昭蘭/策展人 從研究行動中重新檢視與認識
區域規模型的研究計畫需要專注且長期的經營,在機構中比較可能落實。獨立工作常常僅是一次性的,我們需要五年或十年,有步驟式的研究規劃,透過地理、歷史的重新書寫或研究,重新回頭檢視特別是過去比較沒有關照到的東南亞區塊。這樣的研究計畫本身就有認識論和知識生產的功能面向存在。或許我們不需要先回答台灣是誰,透過這樣去做、去研究,最後才可能進一步去回答這個問題。
程百樂/文化部交流司亞太科 區域資源整合,銜接國際藝文能量
文化交流司希望作區域資源整合和梳理的角色,第一個搭建諮詢委員會平台,透過串聯交流,希望成為進到當地藝文脈絡的關鍵力量,同時從平台延伸的計畫也構思中,希望可以爭取到國際NGO組織來台灣設分部,或跟我們在地藝文資源作銜接。第二是支持既有的平台或藝術家,在不同資源間進行更多串聯和分享。例如目前跨域合創計劃,補助金額高達一千萬,目前大約是從三至四十件中選出約十件的比例;另外也有針對東南亞區域拓展的青年園丁隊、翡翠計畫,都是跟國際特定區域的藝文機構或能量進行銜接。新政府重點在新南向,除了經濟南向,文化也是不可或缺,預計未來在東南亞、南亞,會有更多的資源挹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