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歌集音樂劇場」的《呱於醜小鴨變成搖滾巨星的那件事》這個作品，原型來自於作曲暨編曲張清彥在伯克利音樂學院（Berklee NYC）攻讀音樂劇寫作碩士的畢業製作，編劇夥伴是他的同學Carter Quinn Tanis與Timothy L. Michuda。張清彥是唱歌集的駐團作曲家，為唱歌集創作過許多作品，包括《以為是BL結果是BFF》、《幸福代理人》、《今晚，我想來點》等。

這次唱歌集將《呱於醜小鴨》的構想、劇本與音樂帶到台灣重新製作時，除了翻譯以外，也順應台灣文化、用語、音樂背景做了許多的轉換，包括音樂上的重新編排。內容是關於一隻不會飛、崇拜偶像、但人際交往有問題的小鴨子，如何找到自信、幫助同伴的故事。

3月22日，唱歌集在衛武營表演廳以讀劇音樂會的形式進行小型發表，即使沒有佈景、服裝，但音樂與演員的聲音、表演，已足以讓人感受作品的精彩。作品將於6月15、16與7月 6、7日於高雄、台中正式演出，以下是演出前與幾位重要團隊成員的訪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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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榆橙（以下簡稱洪）：可否先請作曲家張清彥談一下這個劇本的發想？

作曲暨編曲 張清彥（以下簡稱張）：改編這個故事的idea是來自於學校的製作提案。醜小鴨的故事好像很勵志，但其實只是一個抱錯小孩的故事。我以前想，就算牠是一隻長得跟別人不一樣的鴨子，難道就應該被嘲笑嗎？因此我與創作夥伴想要再詮釋這個廣為流傳的故事，醜小鴨不是變得非常漂亮而已，牠變成了一位搖滾巨星。

洪：請談談這一次音樂上面的鋪陳，作曲跟編曲上比較特別的安排？你放了多少種不同的音樂類型在裡面？

張：因為鴨子感覺呆呆的、搖滾就是很帥，這個反差衝突感蠻有趣的。我們也希望音樂是真的「很搖滾的搖滾」，不是只是拿了一點搖滾的元素來用。搖滾也在我人生不同階段中出現，例如黃建豪的角色唱了一首〈鴨肉晚餐〉，那就是我在國中時常聽的樂團叫做Nightwish（日暮頌歌），他們的風格就是那樣哥德的搖滾，比較重金屬、交響樂團跟聲樂結合的搖滾聲響。

高中回到台灣之後，我很常聽七、八〇年代的流行搖滾樂，例如邦喬飛（Bon Jovi），一些歐美的老樂團、台灣的蕭敬騰，這些搖滾在劇裡好幾首歌裡可以聽到一些影子。作品音樂涵蓋非常多不同風格的搖滾，無論是編曲、節奏、旋律、合聲的寫法，都有參考相關年代的一些歌曲，因為我希望這個製作不管看的是大人還是小孩，他們都會感到音樂是熟悉的。

在角色音樂分配上，因為是主角曉飛成為搖滾明星的故事，所以他一開始唱的音樂其實是不那麼搖滾的，稍微偏民謠一點，但是最後變成了旋律相同的流行搖滾樂，所以音樂的轉變，也代表他慢慢變成搖滾明星的轉變。黃建豪演的角色偽伯，沒有其他鴨子這麼年輕，他的風格是比較七、八〇年代的哥德搖滾，所以就是年代感的體現。在這部戲裡，為不同的角色找到明確個性的搖滾，是我覺得很有趣的地方。

洪：是否可以請喆雅也說說這個製作的緣起與過程，以及設定觀眾的年齡層？

製作人 詹喆雅（以下簡稱雅）：通常台灣的音樂劇製作模式是將百老匯的作品帶到台灣演出，或者購買版權後改編成中文版本。但是這個作品特別之處是它是一個新的音樂劇，同步在台灣發展，涵納東方跟西方的國家對文化上面的不同理解，至少在製作期非常源頭的地方，兩邊的製作團隊可以互相交流、反饋。

但後來發現，其實這個過程蠻搞到自己，因為它很困難跟複雜，光是要約開會的時間就是極大的難度，我也會參與會議，但是我大部分時間的主要功能就是翻譯。在這整個過程當中，要做非常非常多的溝通跟甚至可能只是純粹的翻譯，確保雙方能夠理解彼此的文化差異並達成共識。製作之前我們是真的沒有想過原來這麼困難，我們排練、實際執行的時候才會發現說「喔，對耶，有什麼辦法讓美國人可以理解，為什麼這件事情在台灣真的就不好笑。」

比起美國，這個作品的觀眾設定年齡會再高一點點。台灣這邊的理解程度好像需要到小學以上，才會理解那些笑點。我們是希望設定為8歲到88歲都可以各自得到不同的快樂。

洪：讀劇音樂會之後，你們有直接跟觀眾做訪談，瞭解他們的反應然後再修正。可以知道觀眾對讀劇音樂會的一些反饋嗎？

團長 詹喆君（以下簡稱君）：這部音樂劇在讀劇音樂會後收到了很多正面的反饋。舉例來說，一位朋友帶了6歲的小孩來看演出，這個小孩正經歷小一學寫字很挫折的階段。演出結束後，小孩受到極大的鼓舞，說曉飛會飛了，我也要學會寫字，然後錄了一個影片給我，說要加油。大人和小孩們都對那些洗腦的歌曲印象深刻，大家一致認為這些歌曲非常好聽且具有感染力。

洪：大家講到這個歌非常好聽，我相信也跟演員的詮釋很有關係，可以談一下你們在選角的時候有沒有一些什麼樣的考量？

君：在目前台灣的音樂劇環境裡頭，演員要同時具備唱、演、跳沒有那麼常見，每個演員一定會有一個強項是最厲害的。因為已經知道這個作品不好唱，所以我們在選角的時候，首先就是選擇唱歌為主的演員。然後像主角曉飛就要選比較年輕一點的演員，鄭守辰是一個音樂劇的新星，在同一輩裡面是大家都知道他非常會唱，音高、技巧、穩定性等，是後起之秀中很亮眼的。此外飾演歌隊的群演行當，也都邀請能唱能跳為主，要能唱比較難的和聲。

此外像黃建豪他本身是「嚎哮排演」團長，今年也會有一齣音樂劇的作品。市場上沒有看過他唱音樂劇，所以會是一個亮點、然後好笑，他本身也有自己的票房跟觀眾群。姜柏任是一個成功、專業的音樂劇演員，所以我們這次很開心能邀請他合作，成為作品的亮點。整體來說，除了能唱以外，角色符合性或者是市場票房上面的考量都有。

洪：不論你們是一個創作者的角色，或者你們自己其實也是第一手的觀眾，你們覺得在這齣戲裡面想要表達出來的關鍵的訊息、重要的主題是什麼？或者是希望可以去啟發觀眾的哪一個部分呢？

導演 高天恒（以下簡稱高）：這個劇本講到了一個現在蠻核心的、青少年們會有的狀況，就是在尋找自我的過程當中，我們常常需要一個模板，或是學習的目標，但這個目標不論是透過網路、電視、各種媒材或是經紀公司的打造，我們最終看到的是在舞台上、或是我們想像中漂亮光鮮的形象，很難去確認呈現在我們面前的樣貌是否是真實的。對於我們喜歡的東西，追求的過程裡面我們常常會缺少判斷。

醜小鴨在這個故事裡面是充滿復仇之心的，他決定要殘害其他的小朋友，直到被一個跟他一模一樣經歷的孩子戳破。這個主角選擇變成一個可以幫助別人、令人羨慕、尋找自我的鴨子，我覺得這是蠻有趣的事情，他翻轉了童話本身，但是又符合童話本身。這齣戲在講每個人成長會遇到不同的困難，但也會遇到不同的人給他們一些協助，讓他們去思考他們需要學會的課題是什麼。

在故事裡面也有討論到霸凌。有的時候在欺負別人的時候，我們也不知道做這些行為其實會傷害到別人。這個我覺得也對應到現在孩子們的校園生活。因為是動物擬人化，可愛的符號轉化其實能體現的事情還蠻多的，包含小鴨子不能飛所以不被喜歡，可以代用到人類很多事情上，例如你不能考一百、你不能跑很快、你的外表不夠好、家裡不夠有錢。鴨子不會飛為什麼會被欺負，就像有些小朋友，他的一些能力不及別人，他不是不會，他只是沒有辦法做好。我覺得這個在爸媽和孩子看完劇場之後，其實會有更多的延伸的討論。

張：我們在不同角色中看到的跟自己相像的地方可能都不太一樣。我們會發現這是成長路上的課題，無論自我認同是來自同儕壓力或者是我們的偶像，我們想要成為什麼？我們這一路上到底要聽誰的話？這齣戲很特別的是，因為去參加的是夏令營，爸爸媽媽一開始就不見了，其實跟人一樣，你爸媽沒辦法告訴你一切的答案。

洪：我對於節目手冊裡面有一句話印象很深刻，就是「我們是不是長成了自己心目中理想的大人」，剛剛在大家的回應裡面也都有提到，這是主角在成長的過程裡面遇到的問題。想要請問，你們自己心目中理想的大人會是什麼樣子呢？

張：對我來說，作為大人跟小孩最不一樣的地方，就是不能欠缺思考。其實不管人走到什麼樣的地方，變成什麼樣的人，都是種種決定組成的，所以做什麼樣的決定是非常、非常重要的。然後在做這些決定的時候，要用你自己希望被對待的方式對待別人。其實這件事情在這個劇本裡面，處處都可以見得到。如果大家都是這樣想的話，很多事情是可以避免的。對我來說，我理想的世界其實就是充滿著理想的大人。

君：我的跟劇情可能沒有太大的關係，我希望我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不要為這個世界留下任何的垃圾跟負擔，那如果在這之上可以留下一些好的東西，我會覺得滿榮幸的，可是先不要想那麼多，我就先不要造成負擔。

雅：我覺得我還在持續搜尋中，沒有一個最終的定論。雖然是年紀已經蠻大的，我仍然在持續搜尋的路上，我的思考也一直不斷地變化，可能每一天或是每一個月我的目標都不太一樣。

高：我在每一個階段想要成為的人的模樣都不太一樣，面對困難的方式也不太一樣。我小時候覺得要成為賺大錢的人，因為我爸一直跟我說有錢什麼都能，所以我就很想賺很多錢；到國高中的時候，我想要成為一個可以讓大家關注的人，焦點可以在我身上，我想要得到掌聲跟朋友；到大學的時候我想要成為一個有才華的人，在念戲劇系的時候，因為同學們都太厲害了，覺得自己不被喜歡、不被看見。然後在我出社會之後，我想要成為一個可以做出對社會有貢獻的事情的人；然後到達現在的時候，我只想要做一個安靜的人，哈哈哈哈。

但是最終整理完我人生所有想要成為的人之後，我發現其實人是會影響別人的。遇到不同的人，他們的靈魂碰撞他們的觀念，一言一行都會影響另一個人。所以我不嚮往我可以成為一個偉大的聖人，但是我希望有人、我的後輩、或是任何我幫得上忙的人，有被我幫助過，我在他們身上有留下好的影響，那這樣的人我覺得就是一個好的大人，但是如果可以又賺大錢，大家又很關注我的話，然後又能做出對社會有貢獻的事，我覺得也不錯！如果都有的話，我當然就是越貪心越好等等。所以現在我才會說我想成為一個安靜的人，一個安靜的可以幫助別人的人，我覺得這樣就很夠了。

洪：謝謝大家的分享，作為一個聽眾聽得非常的享受。我覺得可能有一個共通點，就是我們無法置身於世界社會跟其他人之外，而試著用比較正向的方式去對待自己跟社會或跟其他人的關係。我也有感覺諸位的這些理想，其實有一點在作品裡面被反映出來……。接著最後一個問題，在接下來這齣戲完整正式的演出的時候，有沒有值得期待的地方？

高：當然在視覺、實際技術上的呈現，會比讀劇音樂會更豐富。整個舞台跟美術設計不是朝向幼童的方向做，它更像是迪士尼的音樂劇的邏輯，它非常面向全年齡，大人看會覺得很有趣，小朋友看了會覺得很繽紛。

我們把很多不同年代、不同樣貌的搖滾元素放在舞台上，還有台灣人認知的音樂祭舞台，這種氣氛熱鬧的東西。因為它是一個幻想的鴨子世界，所以也有很多禽類、鳥類，或者是鴨子的元素放在舞台上，呈現起來非常繽紛、魔幻，但又可愛又很帥。當然演員放掉劇本後，也會賦予舞蹈以及更多的戲劇性的表演。

最後我覺得很有趣的當然就是曉飛如何「飛」的呈現。我們在讀劇音樂會時有講到希望他在空中彈吉他，我們參考了一些國外的做法，找到了一個最合理、台灣也能做到，但是又相對有效果的方法來嘗試，對我們來說，也是一個很大的實驗，所以這次大家可以期待一下，看看怎麼樣利用劇場的魔幻空間，加上大家的想像力，讓這隻鴨子在空中飛起來！

這次也會加入一些觀眾跟演員互動的橋段，觀眾可能會變成看演唱會的觀眾，有的時候也會變成鴨子們，有的時候，甚至會變成老鷹捕捉的對象，這些都可以讓孩子們或是觀眾們在演出的時候更有參與感。所以我覺得整體而言，應該是一個熱鬧、活潑，不會太難理解，但是又飽含意義有深度的一個作品，是適合大人小孩一起進劇場來觀看的！

洪：謝謝今天大家來自不同地區（台北、高雄、美國）的聚集，也可以一次聽到這部戲不同專業角色的分享，謝謝大家！

唱歌集音樂劇場
《呱於醜小鴨變成搖滾巨星的那件事》
2024/6/15-16 衛武營國家藝術文化中心 戲劇院
2024/7/6-7 臺中國家歌劇院 中劇院

本文作者｜洪榆橙
臺南藝術大學藝術創作理論研究所博士生，現任日青創藝總監。從事策展、藝文計畫研擬、採訪撰文等工作，藉由梳理脈絡找尋與地方或個人交往、創發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