漳浦藍姓人士平安抵達台灣，輾轉安居南投八卦山樟林遍野的漳浦寮，在從事農墾時，為了避免泥塵汙穢香火袋，便將香火袋掛於樟樹上，即今鳳山寺現址後方坡地樟樹林的樟樹，有一回藍姓人士竟有好幾天忘記了收起吊掛的香火袋，這幾天傍晚天色逐漸昏暗的時候，這一片茂盛蒼鬱的樟樹林早已昏暗無光，在一片漆黑的村野中，庄民自遠處歸來，竟遠遠看見樟樹林有一處閃閃發光，一連數夜，村民驚奇不已，議論紛紛。

 

——李榜（1931-），《鳳山寺一甲子》

我跟阿母講想要轉來鳳山里做藝術，做伊看有的藝術。我打算用鳳山里的紅土做墨條。「你又閣欲變啥魍！」阿母嘴念罔念，草帽和手囊戴了就𤆬我去果子園，七月的日頭赤炎炎，走沒兩步頭頂得欲臭火焦，園邊的豬寮有一片竹仔，「這有你欲要的紅土，順紲幫我挖些竹筍」，頭一擺挖竹筍，不是挖到爛糊糊就是賰一塊無啥物肉的筍頭，比起挖竹筍，挖紅土實在是簡單真濟，只是說紅土的紅媠是媠，但是土性真密實，結成碇碇的一丸一丸。

阿公已經91歲阿，總是坐佇廳堂的大椅，電視頻道隨時攏是介紹日本旅行的所在，不知伊是想欲出去𨑨迌，還是對阿嬤的一種思念。我參阿母一進廳堂，講起去果子園挖紅土的代誌，「咱三合院後壁那片才是最紅的正紅土，欲挖就去那挖，以前很多做鹹鴨蛋的攏會來這擔紅土。」講煞，阿公繼續看電視內面的廚子師捏にぎり寿司。

下晡時仔一陣西北雨了後，坐佇大厝埕前剝龍眼兼納涼，龍眼肉厚閣甜，可能是今年風颱無進來。正廳堂頂頭的牌匾寫著「漳浦堂」三個大字，聽阿公講，鳳山里較早以前叫樟普寮，因為早期祖先從福建漳浦縣來到這片山地開墾，另外一方面因為這個所在有真濟樟仔樹，所以一開始用跟「漳」同音的「樟」，號作樟普寮紀念祖先。日本時代，這些樟仔樹提來作樟腦丸跟樟油，這馬因為已經無經濟價值，攏改種旺來、龍眼和荔枝。賰一欉大樟樹佇鳳山寺北爿，聽阿爸說已經六百多歲，叔伯仔伊攏誠愛佇那泡茶話東西。

「高級的衛生紙，高級的衛生紙，高級的衛生紙，一捾六十塊，鹹甘仔粉、火燒燙傷藥膏、馬有酸抽痛藥布，一塊拾塊，虼蚻藥阿、狗蟻藥阿、葵花油、樟腦油、樟腦膏、樟腦沙、樟腦茶箍、針門油、針門茶箍、苦茶茶箍、洗衣茶箍、洗碗精、洗便所水、漂白水、麥芽，請趕緊來買。」菜車不定時會停在廟埕前，「彼工番咐你鬥相共提的冰糖有無？」「有啦！一包一百五十塊，今阿日三層肉真媠，甘欲順紲提一塊？」「毋通？你較好心耶！頂日拜拜豬肉還閣賰就濟。」聽伊咧講話敢若是朋友開講仝款，有講有笑，這款有人情味的買賣方式，這個時陣已經真罕看。

「春夏秋冬四季天，風花雪月緊相連，燕飛南北知寒暑，人越東西名利牽。」遠遠聽到鳳山寺埕前的布袋戲台開始扮戲囉，真好運拄著鳳山寺（建於1861年）十年一次的建醮，老一輩的人俗稱觀音媽廳或是草尾嶺公廳。我喊阿華和阿員趕緊出來，牽伊兩人的手走後壁小路去廟埕看戲。「阿華，面一半白一半黑那尊號作黑白郎君。」阿爸小漢時陣最愛看黑白郎君出場，因為伊攏會說：「別人的失敗，就是我的快樂啦！哈哈哈哈哈！」阿員無愛看戲，把我的手挩著，愛我幫伊買燒酒螺和酸梅阿茶，了後兩隻做伙拍珠仔台，阿華贏到一支塑膠射出、綠螢光色的寶劍，阿員換到一支會唱歌會發光，但是無法度打的粉紅仔色手機仔。

透早日頭猶未出來，和孟ㄟ走佇旺來田岸邊，會當鼻著淡薄仔旺來的酸香氣，看到真久沒看的阿水嬸迎面走來，問孟ㄟ：「你是阿達仔伊查囝？細漢時咱看就古錐阿古錐阿，你敢嫁……號做啥物……北港那？」確定是厝邊隔壁了後，開始問我四界挖土、四界翕相是欲創啥貨？洗薑寮仔和開發財仔賣雜貨的頭家嘛攏咧問，「想欲用自己熟手的方法紀錄這片土地，嘛希望家己的序大人看有我作的物件。」簡單講煞，阿水嬸講欲翕就去翕鳳山寺北爿那欉四百年的鹿角樹（緬梔、雞蛋樹），彼毋才有媠，遮無媠啦。

鳳山里拄好佇南投縣跟彰化縣交接的八卦台地，不管從南投還是彰化來鳳山里攏愛走一條八卦路，不知啥物時陣這條蜿蜒的山路已經變作騎重機、騎鐵馬、行路運動的好所在，鳳山寺是八卦路最鬧熱的所在，這有亭仔、免費茶水，閣有真濟賣食的擔仔，所以逐家運動了後攏會佇鳳山寺這歇睏。阿華跟阿員早頓食飽了後，𤆬伊兩個沿八卦路，從鳳山寺慢慢阿行去「微熱山丘」鳳梨酥觀光工廠，佇這每一個人攏會使免費領一塊在地旺來製作的土旺來酥佮一杯燒茶，坐下來那開講那食茶，這款去予招待的感覺真好，除了旺來酥，這馬有擺真濟在地農產品的擔仔，要走進前買一盒旺來酥和在地物件，不管家己食還是作送人的伴手禮攏真適合。

本文作者｜曾霆羽
在曾霆羽的創作中，其中一個課題是水墨形式的可能性，學院式的學術命題，其脈絡可上溯1960年現代水墨中的媒材自覺，張永村1984年開始的「水墨變法」系列則將這種探索從「平面」帶到「空間」，而進一步的思考是，這樣的「形式可能」如何轉化為入世的「敘事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