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的寵物當中，狗一向被視為人類最忠實的朋友。台灣有許多家庭養狗，狗狗不僅是寵物，更是日常生活中的陪伴，以及重要的家人。如果藝術家把自己和飼養的狗狗放在舞台上共同演出的話，那會是什麼樣子？黃彥霖與王志慎透過「人尹合作社」舉辦的第三屆「青年創作計畫」，要來嘗試回應這個命題，在舞台上與自己的狗狗共舞。

彷彿共舞的人狗日常

為什麼會有與自家狗狗一起表演的想法呢？王志慎說這個想法起源於2020年他參加北藝中心主辦的「馬戲棚計畫」之中。當時計畫主持人陳星合對他在Instagram上與狗狗Amigo丟飛盤的限時動態影片表達了興趣，提議不妨做一段與狗狗共舞的演出。當下王志慎不置可否，直到之後有一次帶Amigo去排練場，Amigo追著王志慎的襪子跑了長達30分鐘，期間他與Amigo的互動彷彿在跳舞，這才讓他開始認真思考，也許以和狗狗跳舞作為演出內容真的可行。

另一位創作者黃彥霖表示，自己一直非常想養狗，但總擔心身為自由藝術工作者，頻繁外出的演出行程對照顧狗狗來說很不健康。直到台灣COVID-19疫情爆發，2021年自主封城期間她終於決定領養Kody。一開始並沒有思考要不要和狗狗跳舞，直到看了王志慎與Amigo共舞的影片之後被挑起了興趣，遂決定和Kody一起做一段表演。

與狗狗共同演出的想法萌芽後，王志慎將這個想法拿去投件「表演藝術新人新視野創作專案」，也順利獲得第一階段實驗機會，可惜第二階段沒能獲得青睞繼續發展下去。而黃彥霖則陸續詢問了幾個舞團想合作申請創作補助，卻受限於舞團已有各自的創作計畫而處處碰壁。正苦惱該如何進行下去的時候，人尹合作社的發起人鄭伊雯出現，適時提供他們「青年創作計畫」的機會，讓王志慎、黃彥霖、Amigo、Kody這兩人兩狗的組合有了實驗與發展作品的溫床。

在人尹找到出路

對黃彥霖、王志慎張開雙臂的鄭伊雯，本身也是舞者。她表示：「自從升格成母親之後，開始對人類的行為與背後的動機很感興趣。我發現每個人在做選擇的時候，其實都是在尋找一個當下自己的出路。把眼光拉遠來看，每個年齡層似乎都有專屬於那個世代的出路特色。而『青年創作計畫』就是把焦點放在年輕世代創作者的關注上，去看這個世代的藝術家們在想什麼、在做什麼。第一屆計畫協助兩位高中生舞者做藝穗節演出，第二屆嘗試了馬戲結合舞蹈，而第三屆，正當我在等待要做什麼的靈感出現的時候，彥霖就拿著狗狗劇場的想法來了。我一聽到狗狗劇場就覺得，哇，好挑戰啊，台灣還沒有人做過，這是一個從來沒有人走過的出路！原來我們的出路還可以更廣！所以就決定跳下去做了。」

「青年創作計畫」除了提供創作與演出機會之外，還要求藝術家必須實際參與製作環節。從創作想法萌芽開始，實驗、排練，以及之後的行政工作，諸如票務、行銷活動的設計與執行、宣傳露出的策略等，藝術家必須走過作品從無到有的整個過程。

與狗狗跳舞？怎麼跳？

本次演出的順序是從兩人兩狗即興跳舞開始，接著進入王志慎與Amigo的共舞，再到黃彥霖與Kody共舞，最後一段回到兩人兩狗的共舞作為演出的收尾。但都說小孩與動物是所有戲劇製作裡最難搞的兩種元素，因為工作過程中有很多不可控的情況會發生。在這樣的條件之下，筆者很好奇兩位舞者要怎麼跟狗狗一起演出？是會像狗狗訓練師那樣，將狗狗訓練到可以完成一整套動作上台表演？抑或是藝術家透過固定的作品架構，讓狗狗能在固定的時間點出現在舞台上固定的位置？

黃彥霖解釋道：「基本上，我的作品最大的準則是：『什麼事情對Kody來說有效，我就會去做這件事。』作為Kody的飼主，我知道他對我做的哪些事情是會有反應的，那我就會在演出中呈現這些事情。好比當我在地上採取低姿態的時候，他會跟我有很激烈的互動。於是我會在這個互動上嘗試看看接觸即興的可能。Kody還很喜歡跳，可以跳很高，我就會安排讓這件事情發生，我也跟著跳。另外是，我會讓Kody日常生活中很正常、自然的需求發生在舞台上，好比喝水、尿尿。排練的時候有一次他精準的尿在尿布墊上，我覺得很厲害！可是他曾經沒尿在尿布墊上，那我就得馬上去處理這件事，而這也不令我驚訝或意外，因為那就是在我的掌控範圍內、我知道可能會發生的情況。還有的時候我會讓Kody完全自由做想做的事，但同時我不能讓『失控』這件事發生，所以我要很在當下，注意他的狀態。」

王志慎則表示：「我發現Amigo可以長時間不動，所以設計了一段Amigo的口白。演出中，我安排他坐在一張椅子上，然後我會穿上一件Amigo的外套把頭蓋起來，以一種他在說話的方式，用我的身體去演繹那個口白。簡單來說就是我進入Amigo的內心，講述他的故事，用我的身體為他的故事做一個舞蹈的呈現。在我跳舞的段落，如果Amigo願意從椅子上下來的話，我們就有共舞的機會。但這個情況並不能被控制，因為Amigo的年紀已經大了，不再對世界充滿好奇，現在的他反而更能長時間的靜止在一個狀態裡。這就是這次演出我得面對的狀況，我得找到一個方式跟演出當下的Amigo一起表演。如果他有成功的跟我互動、跳舞，我的呈現就會往某個方向走，如果沒有，我就得往另一個方向走。」

透過兩位藝術家的描述，可以發現演出內容源自於他們日常生活中與狗狗的互動，他們仔細觀察狗狗的習性，並從這些觀察中擷取適合呈現的內容，編排出最終的演出。

既是飼主，也是舞伴

創作的過程中，兩位藝術家碰到許多挑戰。黃彥霖一開始設計了一個音樂情緒飽滿、擁有完整起承轉合的作品架構，沒想到第一次排練就全部打掉，因為她發現Kody不能被控制。實驗過後，她明白她必須讓自己在舞台上有清楚的行為動機，當Kody感應到這個動機，跟隨的意願就會很高，他們才能共舞。

王志慎則提到過去在「馬戲棚計畫」的時候，曾經發生過Amigo在彩排的舞台上，對第一次出現的攝影大哥狂吠的事件，當下他必須立即應變，試圖讓Amigo的注意力回到舞台上。雖然現在Amigo年紀比當時大，性格也相對沉穩，不會再輕易被陌生人引發警戒狀態，但也沒有人可以保證這個狀態不會再發生，而身為演出者，就得預想這個狀態發生時的應變方式。

還有一次排練的時候，黃彥霖、Amigo和Kody玩得很開心，王志慎卻一個人被晾在旁邊。這在正式演出也是很有可能發生的狀況，兩位藝術家經過排練後得到一個破解這個僵局的方法：他們要盡可能穿梭在兩隻狗狗之間，這樣狗狗就會自然移動。

總的來說，這個演出最大的挑戰就在於表演者必須要在場上扮演不同的角色，既是飼主，也是共同演出的舞伴；既要照顧到狗狗當下的狀態，也要顧及自己的狀態，並在中間找到平衡。兩位藝術家談起這中間的體悟：「有時候刻意不把注意力放在狗狗上，也是一個即興的策略。一直把注意力放在他們身上好像在服務狗狗，但其實我們把這件事放開之後，狗狗會自己跟上來。我們希望場上四個生物的狀態很平衡，讓大家的個體性都可以展現出來。」

浸淫在當下的演出

鄭伊雯在訪談的最後提到，跟黃彥霖與王志慎的工作過程中，很常聽到他們說自己卡住了，不知道要怎麼繼續下去，但她想告訴兩位藝術家，這個卡住很珍貴，因為那就是創作者在此時此刻、這個年紀面對到這個創作題材而產生出的，最真實、最當下的心情。現在不做，以後就不會做了。狗狗的狀態不會一樣，人也不會一樣。這個演出就是在記錄人與狗狗的關係，而表演者就是得練習誠實去接納、臣服當下自己的狀態。

她也想對觀眾說，這四場演出一定會長得很不一樣，每一場演出都是獨一無二的，而這就是可看性的所在。一切都是即興，一切都很當下，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人尹青年創作計畫
《Dogs》狗狗劇場
2022/7/1-7/3
萬座曉劇場

本文作者｜桂尚琳
赭月製作團長，紐約大學戲劇教育研究所畢業，寫劇本也表演，且熱愛唱歌。在劇場、影視、音樂與文學的領域走走跳跳。劇場處女作為自編自導自演原創獨角音樂劇《忘川》，第二齣原創音樂劇作品《台北莉莉絲》獲得110年文化部扶植青年藝術發展補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