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地話》 一個不能明說的「語言」
2013
08
01
文|謝繕聯
圖|謝繕聯、陳仕瑛、羅淵德、邱惠眉
Who's next——2013新人新視野
陳仕瑛的《山地話》偷渡了她在成長過程中對生命、對關係的理解,短短40分鐘的戲碼,劇中受迫害的角色的性格有了極大的轉變……

「《山地話》是頗政治的,在這之前我也從未想過選擇批判性這麼強烈的劇本。」陳仕瑛說。讓我們先將時間倒回至2012年年底,翻開當時的報紙與各大雜誌,顯目的大標題宣告著「二代健保明年上路」、「二代健保誰首當其衝?」,讓人不得不注意一個新的政策即將啟動,也激了民間的熱烈討論,過去以為政治離自己很遙遠的仕瑛,突然發現「遠在天邊」的政府所頒布的一條政令,竟然就硬生生的影響了自己的生活,面對即將受影響的收入卻無力抵抗,仕瑛也開始思考過去自己是否對於許多的事情都太容易接受,或選擇維持「假象的和平」而保持沉默,然而當人們身處不同位置,擁有不同的權利與地位時,也產生了視角上差異,影響了人們的思考與決策,若人們保持沉默不言,上位者將無法得知所訂定政策的對於各群體的影響,思及至此,仕瑛想起了哈羅德.品特(Harold Pinter)所著的《山地話》(Mountain Language)。

圖左:歲月沒有在仕瑛臉上留下太多痕跡,但仕瑛對於歲月有深刻的體悟。圖右:認真導戲的仕瑛導演。(攝影/謝繕聯)

英國當代重量級劇作家哈羅德.品特於1985年造訪土耳其時,親眼見證屬於土耳其少數民族的庫德族人所受到的壓迫,以及當地政府對庫德語的諸多限制與藐視,回國後品特將那些沉重的感受化為劇作,希望揭露那些專制霸權的黑暗,以及當擁有不同且對等的權力地位時,人性在高壓下的扭曲與變化,於是創作了《山地話》。

品特的劇本並沒註明確切的時空背景與角色定位,但可從從劇中人物對話推敲場景應為一座男子監獄,而劇中的六位主要角色分別是囚犯、前來探視的老母親及另名囚犯的妻子,典獄長、管理監獄的軍官與守衛,故事由一場探親會開始,在寒風中等待探視的老母親不慎被獄卒的狗咬傷,一旁攙扶老母親的少婦向軍官和典獄長報告,卻因為族群身分而被羞辱,軍官要脅得說出狗的名字,才願意處理;當等候多時的老母親終於見到兒子,卻因為典獄長剛頒布了一條禁令:「你們聽好!你們是山地人。聽得懂嗎?你們的語言不再存在了。禁止使用,在這不准再說山地話,不准用山地話跟你們男人講話。講山地話是犯法的,你們只可以用『官方話』交談,這是本地唯一合法的語言,你們要是在這裡說山地話,會受嚴厲處分,這是軍法,這是法律。」讓只會說「山地話」的老母親遭受守衛百般羞辱,原本預期溫馨的會面,竟成了一場暴力,直到後來守衛宣布「山地話」的禁令解除,老母親卻喪失了說話的能力了,而囚犯——老母親的兒子,也因為驚懼與悲傷過度不斷抽搐發抖跌落至地板,最後軍官走至會客室,冷眼看著一切對守衛說:「看吧!你特地給他們幫助,他們卻自己搞砸了。」

囚犯與年輕的妻子見面後,仕瑛設計了兩人共舞橋段來表現兩人一起陷入了過往的甜蜜回憶,但一切稍縱即逝。(攝影/羅淵德)

《山地話》不長,全劇只有四幕,但從劇本的對話中可明顯感受到一股凌駕於人權之上的壓迫,暴力不僅存在於肢體虐待,對於不同族群身分與語言的藐視與壓制更是另一種形式的殘害,壓迫下的受害者只能順從接受一切的限制,避免引發更大的衝突;決定重新詮釋《山地話》後,仕瑛希望呈現的不只是高壓政權對人性尊嚴的迫害與族群間對立的殘酷,期盼當這些真實存在的黑暗攤開在眾人面前時,將化作一劑醒針,提醒我們現在所擁有的民主自由與權益並非永不消失,翻開每日的報紙、轉開新聞頻道、甚或Facebook朋友不斷轉貼的訊息,可發現各種的社會議題不斷在生活周遭發生,從各縣市的都更及居民迫遷事件,至抗爭了十多年的核電存廢與核廢料存放難題,與我們或近或遠皆有所相關,若我們選擇冷漠或沉默,事情就只是發生了,然而若我們肯花些時間關心、發聲甚至有所行動,也許短期內看不到改變,但持續著,公民的努力終將發酵,化成未來更公平、公義、公正社會的養分。

當決定挑戰過去導戲的類別後,仕瑛再次重讀了《山地話》,從字字句句中她不斷感受到一股強落的失落,她也將之與我們成長過程中不斷得面對的消逝連結,無論生命、感情、習慣、環境,隨著時間總是不停的變化,每時每刻我們都在與過去的回憶告別,即使有些告別是緩慢的,甚至難以察覺,但生命無可避免的流動,我們也無處可逃的必需面對。

圖左:舞台設計草圖。圖右:舞台模型,觀眾可自由坐在舞台邊,創造最直接而深刻的感受。(攝影/陳仕瑛)

既然劇作名為《山地話》(原文為Mountain Language),「語言」自然也是一大關鍵,品特的劇本中將語言的禁止使用作為族群壓迫的一種手段,然而當劇本傳至仕瑛的手中,她更在戲中加入了對「語言價值」的探討,當語言開始出現在人類歷史後,是否因為「語系」的差異造成更多的族群隔閡或衝突?當人們學會多種語言後,語言的功能已不只限定於溝通,在某些場合,使用何種語言也是身分認同的表現,有趣的是,此次參與演出的演員恰巧也由多族群組合,六名演員就囊括四種不同的母語,分別為台語、客家話、馬來語與山東腔,因此仕瑛也嘗試在演出中讓他們用各自的母語對話,創造溝通的衝突感,好奇的問仕瑛不怕觀眾聽不懂對白嗎?仕瑛笑道「就是要讓觀眾聽不懂,但又能理解呀!因為我想問的是『說話,是否限制了人與人之間的溝通方式?』」

圖左:典獄長的造型,讓人感到不寒而慄的壓力。圖右:演員肢體的碰觸緊密而暴力,讓容身演員中的觀眾們感受到最直接而強烈的暴虐與壓迫。(攝影/羅淵德)

品特原著的《山地話》是政治的,仕瑛的《山地話》則偷渡了她在成長過程中對生命、對關係的理解,短短40分鐘的戲碼,劇中受迫害的角色的性格有了極大的轉變,一直以為戲劇讓我們體會到真實人生外的另一種真實,正如《山地話》雖然總被評論帶有強烈政治性,但真正要指射其實的是巨大高壓下的生命故事,《山地話》像放大鏡般打開我們的視角,讓我們必須正視那些隱藏在每個社會議題之後的微小身影!

 

演出資訊
劇場篇I 
演出節目:
《山地話》 導演:陳仕瑛
演出時間:
09/05(Thu)20:30
09/06(Fri)20:30
09/07(Sat)15:30、20:30
演出地點:牯嶺街小劇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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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場篇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