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探音樂融合舞蹈的「未竟之地」——專訪藝術新秀洪于雯
2013
08
01
文|楊曉憶
Who's next——2013新人新視野
「Neverland」象徵一種界線與界線間的模糊地帶,所欲呈現的包含視覺上的Neverland——錯置樂手和舞者的角色,溶解兩造間的距離。

採訪當日,于雯與我約在和平東路巷弄內的一間雅致的咖啡廳,一入內,我立即尋著她,儘管素昧平生,但一種屬於學習音樂的氣質讓我知道這位削著短髮,樣貌清麗的女子便是今天的受訪人。

自小喜愛打擊樂的于雯。

去年剛從待了六年的法國回台,手上執著國立里昂高等音樂院擊樂最高演奏文憑、國立巴黎高等音樂院室內樂文憑,成為打擊樂的音樂博士,剛滿30歲的洪于雯,滿載著對擊樂的熱情與藝術創作的動力,為台灣音樂與藝術跨界注入新血。學習音樂超過20年的她,一路走來,堪稱順遂。我好奇著這番生涯的最初,遂開始打探她的音樂身世與教養……

啟蒙時代

生於南投,學於台中、台北的洪于雯,有個聲樂家母親,也是她在音樂路上的啟蒙者。打從國小,于雯便是音樂班的學生,十歲開始學習包括鋼琴、小提琴、長笛與揚琴,走遊西洋樂器與國樂之間,生活處處是音樂。然而,小時候的學琴時光卻不盡愉悅,在母親嚴格的要求與訓練下,常是被處罰的回憶。「那時彈鋼琴時,要把錢幣放在手背,掉了就要被打。」然在面對眾多的樂器學習中,于雯鍾情於揚琴,而這番喜歡也被母親認為「女孩應該學習優雅的樂器」所反對。在許多人的印象與觀感裡,打擊樂就是敲鑼打鼓之流,難登大雅之堂,而從小乖順的于雯,儘管彼時聽從了母親建議,但喜愛擊樂之心,亦自此萌芽。

升上國中,于雯進入青春的叛逆期,整整三年,于雯沒碰音樂,直到進入台中二中的音樂班,屬於于雯音樂的黃金時代才正要展開。提到高中三年,于雯眼睛發亮,記憶裡盡是歡悅感受。彼時,校風自由的台中二中,音樂教育亦相當健全,她繼續修習鋼琴與打擊樂,並從中獲得快樂。在這裡,同學們良性競爭,讓人肯定自我的價值。于雯記得有一回,班上數學成績爛透了,老師得將分數開更號乘以十,才能讓同學不至於被當掉。在她心裡,這番小事是搏君一樂的笑話,但于雯肯定了這番彈性的教育,也讓她自始至終都懷念那段青春年代。

《Neverland》排練現場,于雯擔任鐵琴樂手,鐵琴上繫有鈴鐺與錫箔以增益聲音的豐富性。

離開了自由的學習階段,于雯再度進入體制較為保守的台北師範學院(今為台北教育大學),所幸遇見指導教授陳哲輝老師,讓她正式接受了打擊樂的專業訓練。于雯自嘲,可能是因為天生不怕人家笑的個性和比別人多一些的勇氣,讓陳老師終於接受了自己。在于雯心裡,陳哲輝老師是位盡責的老師,秉持著「一日為師,終生為師」的意念,對學生付出極大的心力。那時她也加入了由陳老師創辦了Ensemble1002樂團,在兩廳院演出,她笑稱自己的大學生活,不是在教室就是在社團。彼時樂團經營不易,再加上陳老師不願接受商業演出的邀約,讓樂團同學時常得自掏腰包維持樂團生計。也就在大四那年,她隨樂團前往盧森堡參與四重奏的比賽,見識到國外的音樂風景,也為她往後的擊樂生涯揭開序幕。

巴黎時期

採訪前,筆者瀏覽了于雯的過往經歷,才發現這位演奏家同時也是個創作力旺盛的創作人與實踐者。自2009年開始,于雯便開始跨界與舞蹈、戲劇乃至兒童音樂劇合作演出甚至擔綱製作,當被問道與這些歐洲舞蹈家、劇作家合作的經驗時,于雯表示法國乃至歐洲的音樂環境除了專業,還有極細的分工,而墊基於此的更是法國普及的音樂教育。舉例來說,法國在各地都有政府立案的音樂院,倘若在台北,那就是所有行政區域都有一個公立的音樂院,在這些音樂院裡,包括年齡、等級都有設立完善的音樂教育體制,讓想學習音樂的人士能有相當便利的管道,而這些也都是台灣可借鏡之處。

從法國回國後,于雯發現台灣進步許多,許多國際上優異的音樂與舞蹈的演出也都能在國內觀賞到。旅歐數年,于雯除了巴黎也造訪其他國家,當見識到義大利的建築、法國的音樂、倫敦的戲劇,這些所謂「他人」的展現將更可清楚地看見「自己」,那些不同的、可資借鏡的、足以淘汰的種種,終究在兩相比較下得出結果。我問她對於台灣的音樂教育與環境的感想,于雯以為,台灣的現況在於音樂不與其他藝術領域繫屬,這般堅守著「音樂象牙塔」的觀念使多元創作的可能性受到侷限。

《Neverland》排練現場擔任鼓手的洪于雯。

創作年代

當被問及如何看國內的打擊樂環境時,于雯的態度則相當樂觀開放,她提到國內素富盛名的「朱宗慶打擊樂團」便是讓台灣打擊樂普及化的一股助力,因為它的親民,(彷彿每個人都能上台敲上一手),讓國內的打擊樂迅速發展,這是于雯所樂見的進步;然而,除了親民與普及,于雯也期待看見音樂的精緻化與多元化,例如台北的現代數位藝術中心便具有許多實驗性質極強的演出,也例如自己所積極實踐的藝術跨界主題,都在創造讓台灣藝術得以重聲喧嘩、百花齊放的可能。

甫獲國藝會補助的音樂劇場——《Neverland》(未竟之地),是于雯首次在國內進行的實驗性創作,這齣結合音樂、舞蹈、燈光、服裝、彩妝的作品,展現了她對於藝術跨界的執著與熱愛。

提到Neverland,我們不免想到不願長大的男孩彼得潘和他的「永無島」。然而,抽離掉該小說的敘事脈絡,在于雯的創作裡,「Neverland」象徵一種界線與界線間的模糊地帶,所欲呈現的包含視覺上的Neverland——錯置樂手和舞者的角色,溶解兩造間的距離;聽覺上的Neverland——在有聲、無聲、人聲、身聲與電子聲的交錯運用;劇本上的Neverland——將劇場本身設定為一介於人間、地獄、天堂的矇曖場域,遊走其間的盡是所有曖昧模糊的眾生。

問她為何以跨界作為主題,于雯自陳由於非科班的出身,以及長年觀賞戲劇、舞蹈的演出讓她在創作上擁有更強的畫面感,也驅使自己從畫面思考劇本,即便天分不高,但因為這份熱愛,所以有了《Neverland》。她認為,台灣的「跨界」之風方興未艾,舉凡戲劇與舞蹈的連結如常強烈,至於音樂方面較少,她也期待這股「跨界」不應只是風潮,不該只是為了好看,而是為了想說一個故事、想讓觀者有更多層次的感受。

在《Neverland》的工作經驗裡,于雯欣喜的是透過音樂與舞蹈的結合,讓彼此迥異的語言系統得以進行溝通,同時也帶來相對大的衝擊—許多她以為自然的思考方式必須重新整理,才能化為溝通的橋,進入並且理解對方的語言與思考方式。

距離9月初即將在文山劇場表演的期程已近,于雯坦言壓力大,因為期待觀者共鳴,她也猶豫著該不該放棄更為大膽的嘗試,以讓演出順利,但這會否讓演出悖離了最初的創作意念?兩造間的思考拔河,讓她陷入兩難境地,目前于雯正試著找路,我們期待看見她思考、衝撞後的成果。

談到未來的方向,于雯表示這些過程於她而言都是人生經驗的累積,而才在今年初考上台灣管樂團的她,未來也將繼續創作與演奏,此外,因為2011年的兒童音樂劇演出經驗,也讓她愛上表演,看著台下小朋友的反應讓于雯覺得相當有趣,這些反饋也正醞釀著自己的表演細胞,未來或往戲劇發展也不無可能。

採訪接近尾聲之際,問道她最想跟前來觀賞《Neverland》的觀眾說些什麼,于雯開心表示期待觀眾能帶著好奇心、沒有負擔地觀賞,讓這齣音樂戲劇帶領自己暫時離開日常、逸出常軌,不要想說要獲得什麼,如此的態度便是欣賞《Neverland》最適切的方式。

《Neverland》的音樂部分由日本太鼓獲得靈感。

後記

採訪當天適逢于雯與其團隊的排練,筆者有幸參與。看見于雯專注地敲打著鐵琴、大鼓、小鼓;舞者們或昂首、或屈身、臥俯完成每個段落的完整,心下充滿感激,感激這些藝術創作者仍為台灣的多元藝術進行努力。誠如于雯採訪時所言,藝術不一定能有用於生活,但人生絕不能缺少它的浸潤,只因除了擾攘瑣碎的日常,仍有一些豐富精彩的別的什麼,值得我們在生活中期待、感受、實踐。

 

演出資訊
劇場篇II

演出節目:
《Neverland》 導演:洪于雯
《Dear All》 導演:李銘宸
演出時間:
09/05(THU)19:30
09/06(FRI)19:30
09/07(FRI)19:30
09/08(Sun)14:30
演出地點:文山劇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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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場篇I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