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者出身的許慈茵畢業於台北體育學院舞蹈學系,目前就讀台北藝術大學舞蹈研究所。2012年曾獲菁霖文教基金會奬學金赴美參與美國舞蹈節(American Dance Festival),後曾任「無垢舞蹈劇場」《觀》舞者(2014)、「TTCDance張婷婷獨立製作」執行製作(2013-2014)。現階段除了是「新人新視野」的專案製作人,也是丞舞製作團隊(B.DANCE)的舞團經理。談起自己喜愛的表演藝術,許慈茵有說不完的心得可以分享。形容自己「住海邊管很寬」的她,從製作人的身份中找到與自己個性最為相符的角色。三年來,她擔任「新人新視野」製作人的角色愈發上手,也逐漸在過程中,對這個專案及創作者有了更深刻的觀察。她形容製作人身份像是在「打仗」,卻也在一次次的碰撞中,看見更多精彩的火花。
問:你從舞者到製作人,參與過國內外舞蹈演出行政工作,現在則同時是「丞舞製作團隊」的舞團經理。今年已經是你連續第三年擔任「新人新視野」專案的製作人,可否談談自己的背景以及與「新人新視野」的淵源?
答:我大學時本來想走編舞,但那時有機會去了國外一趟,發現表演藝術界的每個人都匆匆忙忙,很熱血但在有限的心力下常只能做小小的project。之後在一堂藝術行政的課程,認識了「策展人」這個工作,發現這個角色是把所有的人抓在一起,讓大家各自有發揮的空間,從點、線、面串聯起整個製作。我開始釐清我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我的個性就是「住海邊,管很寬」,在劇場裡看到別人有什麼需要,永遠是衝第一。但如果身為編舞者或創作者,就必須要很專注在自己身上。我漸漸發現自己的管家婆個性,很適合藝術行政這樣的工作。
2012年在美國舞蹈節正式認識張婷婷老師,畢業後以舞團行政助理的身分跟他們一起出國工作。那時也沒了解太多就去了,結果到了現場才發現一人必須身兼很多事,極度忙碌,但也可以有權力決定一些事情──這件事讓我很著迷。回來後,我就開始了藝術行政的工作。我最初身兼多職,所以2014年同時也在無垢跳舞,並接下新人新視野製作,同年B.Dance成立,後來覺得必須要取捨,才能對自己做的事情與每個人負責。
問:你如何描述與看待自己的「製作人」角色?這三年來覺得自己在這個工作中有什麼樣的變化與收穫?
答:我負責的工作包山包海,其中最主要是跟三團的聯絡,包括統籌作品的資訊、節目單內容、保險、交通、演出團隊,以及劇照拍攝、宣傳等公關聯繫,其他還有票務的協助,以及現場執行等安排,以及技術細節的資訊掌握。
我覺得製作人每次都很像在打仗一樣(笑)。我的角色就是制定一些共同的遵守規則,例如技術、行政等方面的規則,這樣我們的遊戲才有可能繼續玩下去,所以我們在七月中到七月底第一次開會時就會跟大家講好我們接下來的各式deadline跟會議時間,把校園巡迴宣傳等時程定下來。你一定要在第一次全部講好,不然這些人就再也找不到了(笑)。 工作非常忙碌,可是我在之中成長許多,其中最明顯的就是危機處理跟應變。例如,之前有一年在演出前一天總彩時才發現,因為椅子尺寸,原先規劃的座位只能在觀眾席中擺下140張,但是我們票已經售罄了,無法減少座位,才臨時動用人脈,在半夜12點生出另40個位置。也遇過在演出中場休息時間臨時生出座位貼,或是臨時必須要兼任主持人的狀況。我必須要隨時轉換角色,才能應變突發狀況。
另外,在與個性不同的創作者的磨合,也會是挑戰。有些人需要所有的事情都排好計畫時程,有些人比較free,會習慣在最後一刻交東西,有些則是跳來跳去,有很多想法變化。因此溝通上,原則就要把握得比較清楚,但卻不能給死規則。太free的時候,會覺得有些做事準則不夠清楚,但規範太清楚,像是技術上的限定,又會侷限了新人創作天馬行空的發展。所以我們後來檢討過,這個專案應該讓新人自由揮灑,做任何想做的事情,雖然製作人的角色是協助,但應該要退在新人之後──我們不應該是他們前面的防火牆,而是後面的煞車板。像是今年,團隊想要做什麼,我們都會盡可能幫他們達成,希望可以回歸創作的本意,讓創作的樣貌開出更多的花。我也讓他們三組團隊自行協調,我再提供可以的協助,也因為這樣,今年三組團隊之間也更緊密。
整個參與過程中,我最喜歡的是校園巡迴講座。雖然每次校巡時他們講的東西多少會重複,可是這個過程可以幫助新人釐清自己的作品到底想要做什麼。我參與了三年的校宣,發現學生們開始會對不同的創作者及作品有些回應跟期待,這讓我很感動。而且問答的過程中,創作者不斷在整理自己的思緒,聽眾也開始與作品及這些年紀其實離自己不遠的創作者產生連結。我們想要創造一種「你也可以成為下一個新人,而且你跟他們的距離並不遠。」的感覺,這有點是在給他們夢想,讓他們知道這些創作者不是神,他們也在過程中不斷尋找自己。
國藝會的專案補助中大多是針對團體,「新人新視野」是國藝會少數以個人為導向的專案,而這些創作者又這麼新,我們希望在第一線接觸潛在觀眾、有機會培養粉絲,期待培養這些創作者觀眾的未來性。
問:擔任製作人第三年,你認為新人新視野的「新」在何處呈現?本屆三位新人又和以往有什麼特別不同之處
答:因為擔任製作人,我在這三年中有些反思與觀察。我發現評審這幾年開始對跨領域的人有所期待,希望他們可以有些不一樣的、新的、好玩的idea。例如今年,專案進入第九屆,三位創作者出線,都是因為評審們認為他們有潛力可以帶來一些改變。我從去年有機會參與專案評選過程的呈現,我發現評審委員會希望從編導人才中尋找多樣性,除了平衡節目的類型,也尋找不同背景、表現值得期待,或呈題材有趣的創作者。
在進入推廣期後,從製作角度,則是會希望每年從創作者中找尋連結點串起來,找到「新人新視野」的「新」。例如2014年是三位男生,我們就用了少男團體、時尚潮男的概念去宣傳這三個人的臉,那年非常成功,因為三個人的個人特色都非常明顯,組合起來很像年輕版「縱貫線」,很容易被記住。2015我們在主視覺用了浮出水面的感覺,想要呈現專案扮演的「介質」角色:這屆三位新人原先都沒有太多發表,但接下來都要創團,我們希望強調這個專案,就是他們被看到的時刻。到了今年2016年,創作者的「新」變成是對社會的關懷、思考。今年三個作品都是對社會的觀察與對現況的批判,例如對教育制度的嘲諷、對生存處境逃避的討論,還有對劇場等型式的框架突破。因此我們在主視覺裡拆解「新」這個字,強調在這個社會裡不必遵循原有規則走,找出自己的方向。
問:因為製作人的身分,和創作者們有著最貼身的接觸,一路也觀察著他們的作品逐漸成形、不斷變化。說說你對今年三位編創者的觀察。
答:今年每位創作者的個性都很不一樣,呈現出的作品也很不同。黃鼎云就是思想很跳的人,想法很多,聊天過程會知道他從很多地方抓小細節,在很多地方很有潔癖。記得一次在校宣的路上聊天問到,他先前投入很多與社會議題相關的創作,也與很多劇團合作過不少作品,為何會想來申請新人新視野專案?他說自己的名字可以拆解為「一言九『鼎』、人云亦『云』」兩種相對的意義,而他其實想要呼籲大家,不論喜歡或不喜歡,都可以透過對每一次的作品想法,對自己心裡的聲音更篤定,確定自己喜歡與不喜歡什麼。我覺得這好棒,因為一般人不能接受別人不喜歡自己,但鼎云卻說,不喜歡代表你已經有選擇。他這次的作品裡用了很多黑色幽默,很多小細節可以讓人心裡覺得癢癢的。你可以從作品裡發現他對生活細節的注重。鼎云對很多事情都有很多意見與想法,他其實一直都在做跟社會有關的事,只是現在藝術是他選擇的方法。北藝大跨域所的思考訓練讓他得到很多,促使他不斷去尋找劇場背後的意義。他這次的作品就對劇場品味做了一番挑戰與打破,而且呈現方式變動很大,從五月呈現到現在作品樣貌完全不一樣,最初原本很強調文學、手語,結果後面竟然出現了《瀟灑走一回》的音樂。從他的作品可以看到這個人有點「煩煩」的那面(笑),但把作品呈現出很多很有趣的面向,很值得期待。
楊升豪是所有事情會事先規劃好、按部就班做事的人,他給人一種很誠懇的感覺。但他同時很敢衝,一旦決定要做一件事,就會用200%的努力達成。例如這次作品的雷射團隊,就是升豪看過他們的作品後,主動聯繫詢問合作的可能。 他原本經濟系畢業後參加了一個電影劇組的工作,上山下海拍攝,那段期間他發現台灣之美,電影拍攝工作裡充滿著不容忽視的細節,同時他也發現包括演員表現的連貫性等細緻度,這些都給他很多養分,回到劇場後就覺得要把所有事情做到極致與精細。所以他自己包括在撰寫劇本,每個細節、轉場都會有很清楚的條列跟標示,讓演員可以很清楚下一秒要做什麼。他的作品裡很有福爾摩斯的感覺,在每個環節、畫面裡都會埋個小梗,最後才會發現這些小細節的處理都漂亮地堆疊成作品。升豪也會主動找尋適合的管道跟機會,例如這次校巡很多單位是他自己主動接觸。他很積極卻不張揚,給人很舒服的感覺。他以前做過的作品規模都很大,但他都努力用最有限的條件做到最滿,是個非常用心的人。
張可揚想法非常多。他不是個很愛講話、個性外顯的人,可是他會用書寫、呈現去表達自己。這次做這個作品,他非常認真地去翻了很多歷史相關的論文,還有國立編譯館的課本、講義、資料等,去支持想做的事情。這次這個作品最初想要嘲諷威權時代,演出中使用很多話語與幽默的場景呈現批判對象的荒謬,後來漸漸轉變成透過舞者,去闡述自身過去教育體制中的經驗與想像,不斷找尋作品的可能樣貌。他的作品想要強調每個人的獨特性,所以作品中的舞者就包括了兩位街舞舞者、兩位戲劇演員、兩位科班生來表現。可揚是個很誠實的人,當你問他某段舞蹈是如何構思、背後的意義如何,他會看似很直接地回答「沒什麼意義啊,覺得很適合」或是「就,好玩。」他妙妙的(笑),是個很可愛的人。他雖然不太愛講話,但是作品都有很多啟發人心的地方,像是過去的《快樂鳥日子》就是在反諷兵役的制式化與僵化,他用1-10的數字排列組合呈現去玩這個概念,非常有趣。
問:從你對創作者與作品的觀察,你覺得今年進劇場看戲的觀眾,可以有什麼樣的期待?
答:我覺得這個專案很有趣的地方,是從第一次呈現到最後登台,作品其實是不斷變化的,作品的樣貌會越來越完整。但我在和他們合作的過程中,例如在進行校宣、或是平常聊天,可以逐漸了解每位創作者的性格、想法,還有執行理念的方式。我認為創造交流跟溝通是我在專案的工作中很有意義的部分,這讓我到現在可以很用力地站出來、很篤定的跟大家講:「他們三個真是棒透了,大家進劇場一定不會後悔。」